从桌边的便条中,宋音只知道前往公司的路上会遇到一些小麻烦,却没想过是出于自己的身份。此刻,她再次在心里审视对面透露出额外信息的同事。
在整段对话中,同事身上始终带着一种用礼貌装饰过的尖锐,想来不是宋音问好,她绝对不会先开口。好在宋音不一样,她本身就不抵触陌生的人和事,更重要的事,她总觉得自己不该错过每一个可以搭话的人。
到目前为止,宋音已经把自己的出租屋翻了个底朝天,并且收获了一些信息。而这种试图弄明白周围一切的探查欲,是宋音当前的行为逻辑,让暂且失忆的自己并不为此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为自己的熟练感到惊诧,不过,先解决当务之急为好。
所以对面的同事到底是真人还是伪人?与苏玉良走出宿舍大楼时,宋音还在思忖这件事情。说实话,她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比对面之人更像伪人一点。
肩负重任的合心职员再次出击:“你在合心公司工作多久了呢?”
是试探。
苏玉良快速回答道:“我是新入职的员工,不过之前一直很向往合心公司。”
在这一句之后,苏玉良立刻反问,没给对方继续盘查的机会:“你呢?你一定很早就成为了它的职员。”
话题不能一直围绕着她来进展,不然这太危险了。在进入合心公司是一种荣誉的故事背景下,苏玉良本以为这句判断说出口后,对面非常活跃的同事会表露正向积极的情绪,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前者表情有些微妙。
“没有吧……”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女子犹豫了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委婉说道:“我想还是上完学再工作会比较好。”
宋音对合心公司的文化一窍不通,也不认为“你一定很早就工作了”对自己而言是句夸奖。看着一派成熟稳重的同事,她想起自己逼仄的小屋,以及镜子里并不含多少社会经验的脸,一时之间拿不准这句话是何用意。
宋音目前对自己大半夜为老板打工这件事没多少怨气,可见她绝不是熟练工。
她随口回答,研究员却为这突兀的用词而错愕。
怎么会有上学?在被称为合心公司的核域中,进入公司是获取资源的唯一途径,而合心公司为其中之最。食物、金钱、教育,职工通过出卖劳动力而交换上述资源,所有人为拥有一份工作而感激涕零。在整片核域中只存在两种人,职工、无业流浪者。
上学的说法,是新出现的设定,还是和她对话的人是一位游离的核子?苏玉良心神一动,刚准备开始试探,在转头之时却猛然一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对面之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并且转瞬间,人影增多。层层叠叠的奇怪人员在黑夜中出没,像是涌动的海浪。
海浪此刻齐齐伸出了惨白的手,如落地边缘激荡出了一片浮白泡沫,下一秒就会将前面的一切吞没掉。
瘦得如皮包骨头的人群有着一只只憎恶忌恨的眼睛。
苏玉良心中惊骇:会将合心公司员工衣服抢走的无业流浪者,为什么一瞬间会出现这么多!
衣在人在,衣不在人死。合心公司的存活判定很简单,但无疑将所有核子置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保护什么总是要比做些什么困难一点。
苏玉良后退的举动让宋音察觉到了不妙,她转身看了一眼举止莫名的同事,却在这一眼中,看见了张牙舞爪伸过来的无数手指,用力地摆出了抠挖的手势。
“给我——”
“工作——”
手指细如骷髅,指甲盖大半都不在指肉上,白骨几乎要脱皮囊而出。
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复制粘贴一样,眼睛里拥有着同一种渴望,瞬间包围了可见的全部区域,手指之近,几乎要戳进她的眼睛里。
“!”
宋音鸡皮疙瘩乍起。
苏玉良这时也伸手够向她,两颗瞳孔此时显得有些凌厉。而这一动作和无数抓取她的人手完全一致,宋音向后一步,躲开了这只手。
下一秒,她被人浪包裹。
失去意识之前,宋音脑海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你们也着急付房租吗?
.
人员组成的黑潮带走了对面的人,苏玉良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下一秒,场上没有任何人,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她并不为自己的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荒诞,超脱了她所知的全部记录——为什么梦魇会攻击梦魇,又为什么她活了下来。苏玉良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让她几乎全身泛起哆嗦来。
对面是一位从未接入过研究院的核子,而自己因为这个女孩的牺牲得以幸存。
即便这样依旧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她所表现出来的轻松,突然群起而攻之的无业流浪者……但只是有着这种可能,就足够让研究员并不好受。
一个,不曾接入研究院的女孩子,苏玉良突然流出了眼泪。
她想起上一次合心公司的湮灭行动失败后,自己质问周延的那句话:“但是死了那么多人。”
周延说:“只有在多人核域,核子的死亡才有价值。”
周延又说:“其他核子会记住所见的一切,愿意活下去的人,他们才是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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