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祯帝眼皮未抬,冲着谢峻道:“就按他说的,让前头再议。”
“这……”谢峻显然有些犹豫。
成祯帝抬头,轻轻瞟了他一眼。被成祯帝冷眼一扫,谢峻感到后背冷汗一下子就起来了,忙道:
“是,微臣马上发函。不过……咱们以什么样的理由再与胡旗谈呢?”
成祯帝不再瞧他,往靠垫上倚了倚,仰着头,闭目养神道:“实话实说。”
谢峻与穆诣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没听明白,谢峻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问道:“实话实话?”
成祯帝没睁眼,凭着感觉朝着穆谦的方向一指,“跟胡旗人说,咱们晋王殿下不同意。”
“……”
“……”
“……”
老子的锅?穆谦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恼,但又不敢说什么,咬着牙不吭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肖两个老狐狸,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答案。
晋王是何人?如今禁军的掌权者!晋王不同意怎么办?他亲自带兵打到你同意!
成祯帝的态度不言而喻,岁币之事,不让!胡旗人若不同意,大成不介意发兵北上!
穆谦虽然平日里浑,但心思一旦用到正事上,也是个聪明的,不消半晌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气消了大半。
谢峻浸淫官场二十余载,瞬间也反应过来,连忙称是,成祯帝对着谢峻摆了摆手,谢峻会意,立马退下去处理此事。
谢峻刚出去,黄中进来了,走到成祯帝面前,躬身禀报道:“肖给事中和黎左司谏到了,在暖阁外候着呢。”
“外头冷,宣进来吧。”成祯帝依旧闭着眼,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手指时不时敲两下,吩咐完黄中,操着波澜不惊的语调再次开口,“胡旗苏迪亚公主和亲,众卿可有人选啊?”
肖瑜和黎至清入内行礼之际,穆诚、穆诣、林弘济、肖道远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穆谦。
“诶诶,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穆谦被这整齐的、不怀好意的眼神看毛了,急吼吼道:
“你们怀的什么心思!本王在战场上可是跟她对砍过的,还杀了她那么多兄弟!让本王娶她?你们就不怕她在被窝里捅本王一刀啊?她不怕当寡妇,本王还想多活两年呢!”
穆谦说完,正巧与行完礼的黎至清四目相对,见后者满脸担忧,瞬间冷静下来。
肖瑜则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成祯帝被穆谦这话逗得来了精神,睁开眼瞥了一眼黄中,黄中心领神会,赶忙上前搀扶着成祯帝坐直身子。
待成祯帝坐定,对着穆谦佯怒道:“整日里没点规矩,胡言乱语些什么!”
穆谦被骂,不吱声了,乖乖地退到一边,还不自觉地往黎至清身边凑了凑。
成祯帝见他乖觉,不再搭理他,自顾扫了那四人一眼。
虽然成祯帝喜怒无常,但林弘济担任天子近臣十几年,对他的脾气能摸个一二,当下穆谦说得在理,成祯帝也并非真生气,林弘济稍作沉吟,试探着开口道:
“苏迪亚公主虽为草原明珠,但胡旗毕竟战败,着实当不得我朝皇室正妃,做个侧妃,或者京畿择个世家公子缔结姻亲,也就是了。”
一听这话,穆谦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不少,目光来回在穆诚和穆诣身上逡巡,恨不得下一刻就开口举荐他两位兄长,娶了胡旗这个母老虎!
黎至清也瞬间松了一口气,掩在袖中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手心都是汗。
“穆诣,你看呢?”成祯帝不置可否,直接点了人。
穆诣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林相所言甚是。苏迪亚虽为胡旗公主,但毕竟出身异族,不识大成礼数,难当我朝皇室正妃重任,抬个侧妃或者配合世家公子,已是抬举她了。”
成祯帝抬眼瞥了穆诣一眼,又问:“朕记得,你秦王府至今尚无侧妃?”
穆诣听了脸色一白,立马稳住心神,一脸悲戚道:
“儿臣与妻伉俪情深,感情弥笃,因着不忍她伤心,成亲至今未纳侧妃,秦王府也着实不想再添新人了。不过,若是父皇实在无合适人选,儿臣愿为父皇分忧,纵使胡旗公主因国仇家恨怨怼儿臣,儿臣亦不敢推诿。”
呸!无耻虚伪!京畿皇室,还有太子、还有睿王世子,赵王府里就算穆谚不在,还有他那个庶出大哥,哪用得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穆谦忍不住暗骂起来。要不是黎至清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恐怕白眼这会儿已经飞上天了。
“我儿有心。”成祯帝轻飘飘吐出一句,面上息怒未辩,又转头看向在一旁装死的穆谦,“你呢?”
穆谦倒是极有骨气,尤其是黎至清还在场,他更不能怂,“想进晋王府的大门,美得她!”
成祯帝感觉被穆谦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以手扶额,揉了揉眉心,懒得再搭理他,转头打量了一眼肖瑜,又瞧了瞧黎至清。
肖道远见状,心头一沉,害怕成祯帝把主意打到肖瑜身上,自己儿子那性子,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初连安阳公主他都不肯就范,更别说一个番邦女子。
所谓关心则乱,肖道远素来就是个不压着脾气的,如今心头的忐忑毫无保留的被成祯帝收进眼底,成祯帝无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朝着肖瑜和黎至清的方向一指,“行了,都散了吧,你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