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旧识饮了酒,恐一身酒气对已故之人不敬,沐浴更衣耽搁了些时辰。”郭晔虽避了人,但京畿不比西境,眼多口杂,是以他早就备好说辞,穆谦有问,他便把敷衍的话抛了出来。
“倒是晋王殿下,夤夜前来,不像是您的作风啊。”郭晔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朝着夜空指了指。
穆谦刚要开口,众人忽然听得院内动静有异,两人神情乍变,带着随行人员便冲了进去。
院内,一名身材矮小纤弱的黑衣人手持弯刀抵在黎至清脖颈处,而玉絮则手持长剑,一边护着身后抱着黎衍的老马,一边与黑衣人紧张对峙。
“别轻举妄动!”穆谦见状,下意识便喊出了口,“凡事好商量。”
“商量?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黑衣人紧了紧手里的弯刀。
那人一开口,众人皆是一愣,竟然是一名女子!女子声音略带几分沙哑,这声音穆谦虽不认得,但说话的语气,穆谦似曾相识。
黎豫面无表情,缓缓开口,“公主殿下何以想不开,非要赶在黎某家中办丧事时前来?”
黑衣女并对未身份进行否认,冷笑一声,“挑个好日子,送你上路团聚。”
“苏迪亚!”穆谦知道了来人是谁,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黎豫怎能伤于他人之手?他的命只能是自己的!一口将人喝住后,才放缓了语气,强作镇定道:
“几月不见,公主想来是大安了,怎么夤夜前来,还穿成了这幅模样!有什么话,咱们不妨放下刀兵,慢慢说。”
黎豫怔怔地瞧着穆谦,眼神刚一交汇,就被穆谦冰冷的眼神灼了一下,然后略显失落地垂下了双眸。
郭晔的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上,仍不动声色的转移着苏迪亚的注意力,“原来是胡旗的苏迪亚公主,西境郭某,久闻公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公主乃巾帼豪杰,在大成国都,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实在有损英名。”
“原来是郭大帅,没能够跟大帅在战场上交手,是苏迪亚毕生之憾。”苏迪亚难得抛却往日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一脸正色,“可今日苏迪亚前来,只为取人项上人头,至于叙旧,要辜负两位好意了。”
听了这话,在场众人的心都慢了一拍,只有被挟制的黎豫一脸云淡风轻,若无其事道:
“胡旗筹谋近十年,却被黎某搅了局,难怪公主对黎某恨之入骨。”
苏迪亚听罢,怒火中烧,刀锋一撇,一股血流沿刀刃而下,“你还敢说!”
“公主,坝州互市已经向胡旗去了函,大成与胡旗可以通商了。”穆谦见状,赶忙将还未与众将商议的想法脱口而出,试图用胡旗商贸来转移苏迪亚的注意力。
苏迪亚闻言,面色一松,眸子里露出惊喜之色,“此话当真?”
与此同时,穆谦带来的侍卫已经悄悄攀上了屋顶和树杈,引箭弯弓,对准了苏迪亚。
穆谦自打进门就阴着的脸难得松动,朝着黎豫使了个眼色。
难得得了个好脸色,黎豫心头一喜,登时便反应过来,又道:
“虽然胡旗收买了大成官员,但是能推算出泺河水量,并且还能想到利用泺河决堤来取安新城,此人必定熟知天文历法,照黎某推测,胡旗挑祯盈十七年底南侵,也是推算过,这是历年大成雨水量最大的一年,地方上也最容易出事。这些日子,黎某一直在猜,落网的十七人中,谁有这样的能耐,但是很遗憾,黎某觉得背后高人不在那十七人中,此人是谁公主可否赐教?”
苏迪亚眼神一凛,方才穆谦带来的那点惊喜瞬间消失殆尽,“不,没……没有,没有这个人。”
黎豫这话,穆谦虽听得糊涂,却没忘再添一把火,“公主殿下,你还不知道吧,秦王妃薨了,父皇欲聘你为秦王正妃。”
苏迪亚虽然利用穆诣居多,但穆诣色令智昏,对苏迪亚千依百顺,相交下来,苏迪亚对穆诣也生出几分情意,闻言又是一喜。
“公主,你回头看看,阿克善满脸是血,正在你背后瞧着你呢。”
还不等苏迪亚反应,黎豫用清冷又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这句带着诱导意味的话。
苏迪亚被两人一惊一喜的语言折磨着,心绪早已大乱,闻言一怔,忍不住回头去看。
说时迟那时快,来自屋顶、树杈和回廊后的三支羽箭同时朝着苏迪亚持刀的胳膊射来。
刀瞬间落地,同时苏迪亚也直挺挺地朝下倒去。
她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正中心口。
第172章 怨憎会(4)
钳制被放开,黎豫觑准时机,向前踉跄几步,因着站立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右手手掌上、衣袖上、左肩上全都是鲜血,都是方才那一刀溅出的苏迪亚的血。
苏迪亚胳膊、肩膀皆中了一箭,直挺挺倒下去时,眼神里还充满着不可置信,“你……你……你果然是,是最狠的那个!”
黎豫闻言,突然地转过了头,眼神里没有脱险后的如释重负,眸子里包裹反而全是愤怒。他回身踉跄几步,看着苏迪亚满身的鲜血,这日子被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拔出匕首,又一刀捅到苏迪亚身上,怒道:
“我狠?你们在北境屠戮平民时不狠吗?安武堂对我下杀手时不狠吗?算计我兄长时不狠吗?逼死我嫂嫂时不狠吗?拿着我儿性命威胁我时不狠吗?让师兄来算计我时不狠吗?将我害得年命不永时不狠吗?将我陷入这有口难言进退两难的境地不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