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楼到四方馆的路他很熟悉。
只要转过这条街,再往前百丈就能看见四方馆大门。
然而奇怪的是,不论宋溪亭怎么跑,前方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转角近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
不对,不对!
宋溪亭停住脚步,微微弓腰,大口喘气。
油纸伞早在奔逃途中被他遗弃。
冰冷的雨点没有任何遮挡,乌黑的长睫被打湿,低垂着覆在眼前,水珠淅淅沥沥沿下颚划过,顺着脖颈线条缓缓没进衣领深处。
明明是夏天,宋溪亭却被冻得彻骨生寒。
只有怀里的桃酥饼还散发着余热。
忽然,他目光定定望向街口。
——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黑衣蒙面,手中长剑被黑布裹得严丝合缝。
强烈的压迫感让他瞬息喘不过气来。
竟是此前一直跟在赫连翊左右的神秘剑奴!
眼下这般情况,宋溪亭可不认为对方是来和他叙旧的。
寻衅滋事倒是极有可能。
宋溪亭曾在沧浪江和他对过两招,深知剑奴修为高深,若是硬碰硬,自己绝没有好果子吃。
“我当是谁,原来是梵天世家的黑衣大哥啊?你默不作声跟着我干什么,吓我一跳!前两天圣上寿诞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有事先回去了呢……啊,你是要去四方馆找赫连翊么?刚好我也要回去,咱们既是同路,要不要一起走?”
宋溪亭嘴里嘚吧嘚,余光快速扫过周围,试图想法子逃跑。
“这是异灵阵,你的传音玉坠没有用。”剑奴冷声道。
“……”宋溪亭咬咬牙,触碰储物戒的手指转了转,往袖中一摸,“谁说我想用传音玉坠了?”
话音刚落,三张符箓顺势飞出!
“轰隆——轰隆隆——”
两张符箓召出万钧雷霆,震耳的雷声响彻云霄,几束银白色光芒劈开阴云笼罩的天幕,如根根银箭疾射而下,击中剑奴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第三张瞬移符生效,宋溪亭眼前光芒一闪,身影便要消失。
陈争渡说过,云篆之术可在关键时候保命,即便敌人修为高深,也能拖住他一时半刻。
可宋溪亭忘记了一件事。
他曾在剑奴面前用过瞬移符!
暴戾的灵力劈天盖地横扫过来,指尖的瞬移符刹那粉碎殆尽。
宋溪亭消失大半的身形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硬生生扯出空间裂缝,筋脉灵台双双遭受重创!
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袭来,仿佛内脏骨头都被搅碎,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鼻腔和唇角喷涌而出。
浓重的血腥味染遍全身。
宋溪亭却再也闻不到了。
他抽搐着倒在水泊里,四肢麻木,无神的瞳孔中倒映出剑奴的身影。
雨下得很大,剑奴身上却滴水不沾,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容狼狈的宋溪亭,似在看一个死人。
表情冷漠而残忍。
-
这几日方昊宁在大理寺、刑部和四方馆之间来回跑,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翻完陈年卷宗,所有人都齐刷刷松了口气。
“三年间相同的命案在九州各地陆续发生,但各州府上报时有所隐瞒,最终只查到死者共计三十一人。”方昊宁沉声开口,“如果不是何茹一案,恐怕这些卷宗都要淹没其中,再过三年也无人发现吧?”
被拉来当苦力的大理寺一众官员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
“这些女子身份各异,籍贯也不同,魔物为何会挑选她们?”任雪纯不解问道。
众人也都有所疑惑,猜测道:“也许是随缘选的,魔物行凶,哪有道理可言?”
“不。”邬岚忽然开口,“这些女子身上一定有某些地方吸引魔物,才会引来杀身之祸。”
陈争渡冷然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记载,微微敛眉:“纯阴命格。”
“没错!是命格!”邬岚醍醐灌顶。
根据所有死者的生辰八字推算,她们的命格刚好是纯阴!
“但魔物是如何得知这些女子的命格呢?”
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不会广而告之。
除非魔物也和他们一样,能看到所有人的名册。
“……选秀。”方昊宁皱眉道,“每每宫中选秀,各州官僚会奉上所有适龄女子的名册户籍,再由礼部进行筛选。”
只需看过户籍,知晓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推算出命格就易如反掌了。
如此说来,魔物定然藏在宫中!
邬岚蹙眉道:“我曾听师尊说过一些早已失传的上古禁术,其中便有邪修用上百纯阴女子祭阵,以此逆天改命,妄图长生……”
邬岚还欲开口,忽见陈争渡站起身来,行步如飞往外走去,惊道:“陈道君,你去哪?”
陈争渡没有回答,一双静默的眸子异常冰冷。
也是这时,方昊宁突然注意到一件事:“咦,这两天怎么没看见宋溪亭?”
众人面面相觑。
是哦,好像那天从宴会回来就没见过他了。
“宋溪亭……”任雪纯想起什么,接话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也是命格纯阴之人吧?”
那时宋溪亭山门考核第一关作弊,被关仙狱,后来东岳长老发现他命格极阴,克人克己。
这件事还曾闹出过不小的动静,剑宗弟子应该都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