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眉头皱起,提醒她:“娘娘,不能再靠近了!你会魂飞魄散的!”
嘉德却展颜一笑:“宋仙士,我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不要再唤我娘娘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皇贵妃。我乃云溪赫连氏的子孙,赫连是我的姓氏,靳雨是我的名。仙士若不嫌弃,以后就叫我靳雨吧。”
宋溪亭看着她,忽觉胸口闷涩,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怎么开口。
赫连靳雨,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可谁又知?在被困深宫的后半辈子里,她没有做过一次赫连靳雨,就算死后,人们也不会提起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谥号,嘉德。
赫连靳雨目光看向方鸿宇。
短短几息时间,东宫太子已变得不人不鬼,行将就木。
他命本该绝,如今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方鸿宇死气沉沉的眼珠僵硬转动,想知道那人是谁。
可他再怎么挣扎,眼前的视线仍旧模糊不清,最后只得无力合上。
恍惚间他听见远处响起悠远婉转的童谣。
穿过了二十载晦暗孤寂的时光,真真切切落在耳边。
年幼的稚童不懂大人的爱恨情仇,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娘亲。
但照顾他的奶娘和宫人却不让他见娘。
身处皇城,总能见一些声音,明里暗里地说:他娘不喜欢他。
说的好听是天潢贵胄,说得不好听,便暗自讥笑他是个孽障,连生母都恨不得他赶快死。
方鸿宇浑不在意。
他仍然念着娘亲。
摔了疼了,抑或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眼巴巴蹲在他娘宫门外。
然而那扇宫门从未对他打开过。
记忆中的女人素面朝天,不苟言笑,沉静的瞳孔如浸寒潭,冷冰冰的,即便在宴席见到,也只当他是陌生人,从未施舍半分笑颜。
越长大方鸿宇越明白,他娘是真的恨透了他。
以至于女人唯一一次对他流露出关切,在方鸿宇看来,都荒诞得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时他身染重病,险些命丧黄泉。
梵天世家的家主入宫替他诊治,断言他是天生短命之人。
方鸿宇听着,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这世间无人在意他的生死。
那他自己在意。
无人喜欢他。
他便自己喜欢。
从此做一个自私自利的无情人。
他强忍下喉中一串沉闷的咳嗽,瞪着床幔,双眼发红,意识却如断了根的浮萍沉入波涛汹涌的浪水。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听见有人在他床头轻声吟唱。
曲段悠扬,音色柔和,唱的什么词他已然记不清。
只记得有只温暖的手落在鬓边,一下一下,替他拂去了黑暗中蛰伏的梦靥。
方鸿宇眼皮剧烈颤动,如骷髅般干瘪的手指微微蜷缩,终于在生命尽头握住了什么。
紧接着呼吸断绝,彻底没了生息。
宋溪亭并不同情他,他害了太多人,死有余辜。
用他一条命,也无法换回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子。
想起何茹,宋溪亭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阵眼中间千变万化,而在阵眼外,有了邓景然输送灵力支撑,诸微尘召出的佛陀法相重新汇聚。
庄严肃穆的佛陀端坐莲台,双手结降魔印。
佛光照耀下,魔气无不溃散。
邓景然两鬓已被汗水打湿,看起来也颇为吃力,见状脸上一喜:“好!趁现在,关闭界门!”
佛陀伸出双臂,渡满金光的手掌一左一右将蛮荒界门笼罩其中,旋即两手缓缓闭合,似要生生把蛮荒界门碾碎于掌心。
蛮荒界中的魔族看出他的意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它们的魔族大军都在后面,只要撑上须臾,待大军通过界门,必能一统九州!
因而它们的殊死反扑也来得尤为激烈!
邬岚方才耗尽了灵力,眼下说话气若游丝:“需尽快破坏阵眼……只有八荒封魔阵重新关闭,蛮荒界门才会彻底失去力量。”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阵眼中。
赫连靳雨的残魂已经透明到几乎风一吹就会散的程度,但她还是竭尽全力起身,朝神器走去。
“赫连靳雨!你敢!”同样瞥见这一幕的剑奴愤怒吼道,“你想魂飞魄散吗?!”
他无法接受,自己花费数年制定的计划,好不容易快要成功,却要在眼前毁于一旦!
剑奴气怒攻心,手上招式越发凌乱。
陈争渡看准机会,不妄剑灵力暴涨,气贯长虹。
剑奴暗道不妙,回神抵挡时已来不及,只能拼力避开要害,左侧肋骨下方骤然被一股尖锐刺骨的破风剑气狠狠击中!
寒意渗透皮肤,抽丝剥茧般钻入骨缝。
不妄剑作为陈争渡的本命灵剑,威力不可小觑,就算不小心划了个小伤口也有致命风险。
剑奴后退几丈,压不住的腥甜冲上喉咙和鼻腔。
他反应迅捷立刻用灵力点了数道穴位,暂时抑制了翻江倒海的剑意。
饶是修为高深运筹帷幄,到了如今,身受重伤的剑奴也不得不重新分析局势利弊。
一个陈争渡对他来说就十分棘手,更何况还有个能召出佛陀法相的和尚,另一个剑尊亲传弟子为助力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