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欲言而止,似乎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临到最终,只剩悄然叹息。
母神最强大的是识海,最容易被击溃的也是识海。遇归比所有神祇都了解母神,也比所有生灵都更明白如何让母神自愿打开识海。
对母神而言,是遇归或者化鹤都不重要,祂独独只看重本领。谁的本领大,母神便青睐谁。因此遇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遇归创的新咒。
通常来讲,诅咒会随着施咒者的消逝而失效,但这道杀伐咒却大有不同,它一旦钻入母神的识海罅隙,便成了唯一克制母神的诅咒,哪怕遇归身死魂灭,它也能存留千秋万代。而母神的发怒,恰好说明了杀伐咒在瞬间起了作用,但仅有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遇归趁火笼的势力稍弱,兵行险招,竟将自己炼魂,一朝金蝉脱壳,令最后一缕魂灵得以从业火中逃脱。
遇归魂不附体,几近消绝,这令祂不得不穷尽全部找寻宿主——而祂附生的第一具躯体,便是疫鬼之身。
遇归借以疫鬼复生后,听闻的第一件事就是母神陨落,祂前去旧址欲重逢故人,却发现世间早已不存在“化鹤”,有的只是“姣子”。
但疫鬼之身也并非永久不朽,自那之后,遇归通过不断与其他生灵调换命格而得以长存。然而在不知多少次的换命之中,遇归吞噬了一个凡人……
谢临风挑眉:“哦?凡人。”
“嗯……”晏病睢抵着谢临风的胸膛,情绪缓了许多,只是人还很虚弱:“祂换命的那个凡人,是个生在富贵窝的江小姑娘。祂吃了江姑娘,就变成了江姑娘,代替她入住江府。自母神以业火焚烂祂的躯体与魂灵后,遇归终其一生都在为换命续命而奔波。但江家的出现,不仅令祂长久地滞留,还令祂忘了根本?”
谢临风问:“江家识破祂了,叫祂生了很大的气?”
“正是如此,也恰恰相反。”晏病睢道,“江姑娘原先就命不久矣,遇归代替她成了江家女儿过后,至少在外人看来,江姑娘多活了五十多年。这个秘密江家人都心照不宣,在明知自己的女儿体内兴许住着生人过后,江家上下仍旧待祂很好,一直到江家家主与主母双双逝世,又过了很多年,遇归才在后来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早已暴露。”
谢临风道:“遇归杀的?”
晏病睢摇头:“寿终正寝。遇归甚至是那个送终之人……”
“这倒是有些意思。”谢临风被他蹭了下,觉得心头顿生痒意,“这么说,祂在某些时刻还算亲和。”
这话听起来似有讥讽之意,但谢临风其实并不在意。
“阿盈这个孩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既是祂送的,便是最好的,这孩子命格断然很顺,遇归盯上他其实并不奇怪——”
那手很凉,抚开他的耳发。晏病睢话音戛然而止,冷不防颤抖了一下,这一抖便叫那只手抓住了机会,指间顺势落在了他的颈侧。
“这很稀奇,神祇之灵不仅能和疫鬼身体相融,还贪恋上了凡人之命。”今夜星斗垂天,这在终南海上很罕见,谢临风语气稀疏,仿佛感慨的仅是今夜的涛涛松林和朗朗星月,什么疫鬼什么神祇,他通通不在乎,“嗯?”
晏病睢盯着空白处愣神,须臾后,他神色黯然,道:“你本性如此。”
谢临风问:“我本性如何,你很熟悉吗?”
第44章 捣乱
`他像寻常似的耍嘴皮,却不料晏病睢此刻很安静,像是不为这话动容,又像是太动容了,以至于情绪塞满喉口,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
“对不起好不好?”谢临风道歉向来很干脆。
晏病睢却说:“不要。”
嗯——
谢临风忍俊不禁:“这么绝情,只允许你随便伤人心吗?”谢临风正打趣着,指尖无意间滑落半寸,就是这一下,让他话音未落,骤然愣住。
晏病睢不觉所以,仰头询问:“怎么了?”
谢临风手指微顿,接着滑向晏病睢的后颈。晏病睢正欲开口询问,忽然后颈皮肤传来一点细微的刺痛,像是挨上一块冰。谢临风指尖传来咒寒凉的咒力,很霸道地注入进他的身体。
谢临风的咒力恢诡谲怪,一时如同汹涌的寒潮,将他寸寸侵袭;一时又如细流柔和舒缓,变得很讲道理。注入的咒能仿佛不是咒能,而是谢临风漫漶莫测的情绪。
晏病睢挨不住冻,更扛不住这样玩弄,一时瑟缩,想要逃开,偏又被谢临风用指腹摁住,加以揉捏。注入的咒能仿佛不是咒能,而是谢临风漫漶莫测的情绪。
“我瞧你郁结于心,气息紊乱......”谢临风语气倜达,目光却浓稠又沉寂,“堂主?若非我无意间探到你的经脉,兴许现在都还不知你悄咪咪地受了伤,又压了一路的血气。你一声不吭的,是为了令我心疼吗?”
晏病睢微微战栗,有些招架不住。他一面摸向后颈,一面说:“......并不需要你心疼,伤不及要害,我自知该用何种手法来调理,不要你来——”
他话没说完,指尖猛然被反攥住。谢临风眼眸幽黑,似是没听清:“嗯?”
那咒能汹涌澎湃,仿佛喷薄的冰雾,在晏病睢体内奔腾如浪涌,冻得他骨髓都在抽痛。
晏病睢身子颤抖,微微挣扎起来:“你的咒力好......好冷。”
“嗯.....你不要逃。”谢临风压低身子,咒力稍缓,“你方才说什么?不要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