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本的故事和鸟兄方才讲的故事有很相像的地方。”谢临风不急不慢,为霜灵子斟满茶。
霜灵子警惕道:“哪里相像?”
谢临风抬杯,与霜灵子的茶杯轻碰了下:“哪里都像,最像的一点在于,都是杜撰。”随后一饮而尽。
霜灵子如遭雷劈,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时间有些没明白,祂刚要问,却听“噔”地一声清脆。谢临风饮尽茶,将杯子轻放回桌上,杯子却猝然碎在他手里。
霜灵子心胆俱丧,吓得打翻了茶壶。
谢临风看都不看,一手支脑袋,一手敲桌面说:“原以为我那个故事编得不好,结果竟骗了一群大糊涂。”
霜灵子脸色一白,问:“什么意思?”
“你口中的十三脉,可以是十三,也可以是十三万,数目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能从堂主身上探出多少。”谢临风似乎觉得很好笑,“蛋生听我说是‘十三’,便通通将我出卖了。我当日探得不准,说了十三,我若是说十四十五,今日你的故事里就不只是十三滴心头血这样简单了。所以你们干脆将错就错,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糊弄我?”
他说得越云淡风轻,霜灵子就越坐如针毡。
谢临风到底不似蛋生和晏病睢那样精于医术,加之晏病睢对体内的煞气有意压制,一时摸不准很正常。
霜灵子强撑着神色,说:“什么编的,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不信,便亲自去问殿下!”
谢临风也不生气:“若是殿下原本就愿意告知,你们又何须来这一出呢?”他端起茶,吹开茶沫,半分不着急似的,“你说的是真的,却并非全都是真的。你被封千年,兴许不认得白芍,她同你们一样,也是被堂主纳入体内,拿血肉养着。若堂主体内只有十三只魂,这其中之一就有个寻常人,所谓的十三脉岂不就有一个充数的?”
谢临风沉吟片刻,敛了笑容:“若沉寂是真的,姣子绝不会这样吝啬,只给小殿下十三条命。我若是祂,自然会给小殿下无穷无尽的。”
姣子不许晏病睢死,而按照霜灵子的说法,姣子那时身负重伤,已是自顾不暇,没办法日日夜夜守在晏病睢身侧,更不能亲自为他抵挡国都的暴乱,因此他才只能“守”,让晏病睢自保,而并非“攻”,除掉疫鬼。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那时的晏病睢孤军奋战,已是心灰意冷,绝望至极,曾不止一次效仿先帝以自戕来了结自己。姣子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止这类场景再发生。
“他体内煞气汹涌,说明这其中的魂灵并不听他的。你们既是姣子为他创造的,便违逆不了饺子的意愿,又怎么敢反噬伤他?”况且霜灵子对晏病睢的关切不似作伪,“你们既为神祇,又十分清醒,不似堕神,何至于滋生出滔天的煞气。惟一的解释就是……”
谢临风语气稍滞,心情很不好:“他融进体内的死魂远不止这么多。”
谢临风说得寻常,却让霜灵子如临大敌,端着个茶杯“笃笃”磕桌,手抖个不停。须臾后,祂诚恳道:“不错……不错,殿下|体内的确养了几十余只亡灵。”
谢临风支着脑袋,没有答话。
霜灵子狠狠咽了口唾沫,却仿佛在吞重铁:“好……好吧,的确很多,成百上千!”
谢临风敲打着手指,目光森然。
霜灵子“扑通”一声,猝然腿软跪了下去,极为惶遽道:“七千!谢兄,殿下身体里容纳了七千余的亡魂!!这次我说得属实,不信……不信你可以——”
“你怕我?”谢临风肯定道,“嗯……你这么怕,想来不仅是怕我戳破了这个秘密,是怕我发现这其中更大的秘密。”
霜灵子双睫上凝结出霜珠,露出副苦相:“什么?!”
“那乱葬岗里的确有七千多座空坟,不过我也是刚刚才得知。”谢临风身体微倾,端详道,“你被封印千年,能记住乱葬岗的七千座空坟,记不住列修国阖国百姓有多少吗?”
霜灵子大骇!
谢临风此刻再挤不出一个笑,他双眸中赤色隐现:“小殿下能清楚记得七千座坟,是因为每口棺都是他亲自封好,亲自葬下的。若那时你活着,他何至于这样辛苦,这样狼狈?因此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不仅是你,水行生、花别语、焱无极都死了,被他封印在体内,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七千?”
谢临风散漫地说:“你哄我?好啊……天下鞭既然能够将你引出来,自然也能召出些别的——”
他话没说完,起身要走,霜灵子魂飞魄散,扑过去抱住谢临风的双腿,声嘶力竭:“十八万!是、是列修国的十八万亡魂,都在殿下身体中!”
谢临风仿佛被轰雷击中,险些站不稳:“你说什么?!”
他在惊愕的余韵中无法回神,清醒过后顿觉心中的闷痛一阵,又一阵,仿佛被刻上了诅咒,让他的心脏无法为谁跳跃,却能为谁疼痛。
谢临风不顾霜灵子哭得两眼全是霜,大力将祂拉起,厉声道:“你如实说!”
谢临风单知道先前神婆口中的太子殿下以一己之力,埋葬了举国八万亡人,他心里早有准备,百姓那么多,总有晏病睢顾及不过来的,总有安然下葬入轮回的,总有不倚靠晏病睢来超度的,何至于......何至于有十八万!
这也是霜灵子的一道心结,祂落泪成霜,更不好受:“当年百鬼破城之日,恰逢从芜国和列修国交战。那时天下打乱,先帝又刚死,太后趁着人心如散沙,不知给天下的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成功召集了一批反抗之士。这群人冲进殿里,挟持了殿下,以此来威胁从芜国,要他们交出镇国的冰晶。因为列修国的众人认为是从芜国独占了姣子,使了龌龊手段,才让姣子对他们失了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