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祝衫清蹲在地上,近乎麻木地说:“你的毒藤,还有你在我小妹头颅里放的虫卵。你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现在就会杀你?不,不,今夜你我二人大婚,我送你个成婚礼。”
线虫的卵成熟要等一轮月,祝衫清将他扔进暗牢,绑在刑架上。数条黑色线虫正在祝衫清的小臂皮肤之下蠕动,她掐着扶光的脖子,俯视说:“你问我为什么不杀了它们,反而养着它们?嗯……你没瞧见吗,它们即便吃了我的血肉十二年,也还是认你,不然我怎么找到你?”
这里面的刑具应有尽有,上面皆附有专门折磨妖魔的毒咒。可祝衫清一个也没用,折磨仇人并不能令她满足,相较而言,祝衫清甚至很怕他死。
那道仇恨让她放不下,忘不了,但同时,仇恨让她活着。
祝衫清说:“张嘴。”
扶光偏过头咬紧唇,齿间都是血。
祝衫清扯向他的头发,令他不得不仰视她。她道:“张嘴。”
扶光态度憎恶,仍是很强硬。祝衫清其实很有耐心,相较于十二载的苟活,这一时片刻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祝衫清扇了他一巴掌,掐着扶光的脸,双指抠开了他的嘴。
第69章 大宴
扶光咬破了祝衫清的手指,血落在他嘴里,烫烂了他的舌。黑线虫顺势钻进他的喉咙,几息间将扶光咬得肠穿肚烂。
祝衫清松了手,冷眼瞧着他干呕。可片刻后,她却忽然笑起来:“这黑姥姥对毒来说是解药,可十二年大久了,久到我险些忘了,你就是那个毒。因此它们对你而言,是来取你性命的。”
扶光了无生气地垂着头,他脸上爬满了如春日花藤一般生长的鎏紫色咒文,这代表他体内的力量正在骤减,镇不住妖纹。
“我唤它们黑姥姥,是因为我须得记住当年我有多小,你的毒虫道行又有多深。”祝衫清说,“这些线虫找了很久的主人,相信如今你能感受到它们发疯一样的喜悦。你看,它们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在你的胸口处扎根。”
扶光的嘴角渗出青绿色的血,说是血,倒不如说是黏液,因为他体内的脏器已经被吃干净了,如今吐出来的,是黑姥姥的尸浆。
他实在漂亮,一蹙眉一启齿似乎就是在求饶。祝衫清忽然有些明白他,美丽的东西总催生破坏欲。
祝衫清用了最寻常的火烙铁,摁在他的胸口处,烫穿了他的皮,也短暂地烫死了皮肤下的黑线虫。但由于喉咙早烂了,扶光发不出半点声音声音。
祝衫清一时竟成了这里的独角儿:“这十二年来我日日想、夜夜想,想你怎么找到她,又为什么不放过她。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刻意来找她的。”
就像祝衫清用黑姥姥寻找扶光一样,扶光也用了同样的手段,将小妹当做了培养虫子的温床,扶光屠村之日,正是小妹体内虫卵成熟之时。祝衫清想问“为什么”,但妖怪吃人正如人吃禽肉,祝衫清宁愿听到“天经地义”二字。
她只想将其归结为妖之天性。
祝衫清的声音淡如寻常:“嗯,怪不得她是个小疯子,原来是妖怪的好把手。”
但寻常的刑具只能伤到扶光的表面,却伤不到根本。
扶光发不出声,却先被疼出了眼泪。祝衫清看懂他的口语,他说的是“杀了我。”
祝衫清为这句话笑出了眼泪,她什么也没说,绕身从另一副绞架上取来一颗头,这颗头十分丑陋,肥头大耳,满面都是溃烂的疙瘩脓包,坑坑洼洼得像被人用耳勺挖了肉。最叫人胆寒的是,这颗头的下方插着一根空心的荆条,似乎是为了连接什么。
而这一次,祝衫清没有再让他张嘴。她扯高他的脑袋,用刀往扶光脖颈出划了一刀,青绿色的黏液立时流了出来。
和小妹死前的模样对等,扶光的脖子也张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祝衫清将荆条从扶光脖颈间的口子插进去,一股冰冷发臭的黑血轰然涌入扶光的体内。
与此同时,扶光的眼、鼻、耳以难以意料的速度开始渗血。
祝衫清道:“这是弟子们先前杀过的一头黑猪妖,它的头颅很大,能装许多血。”她说至此处,扶光已经隐有预感,“不错,下一轮月圆之前,这就是你期间的补料。你的脏器、骨髓若被吃了干净,这个便能为你补全。你们妖怪之间,有自己的共鸣吧。”
妖和妖之间又有什么区别?皮囊好坏,内里都是一样的烂。
厘祟门的弟子接过那颗头,他的任务就是为扶光换补料。地牢里黑黢黢的,收藏了无数妖怪的身体。
猪妖的黑血效果很快,极速治愈了藤妖的烂喉咙。祝衫清交接完便离去,临走至门前之时,那嘶哑又绝望的叫声充盈了整个地牢。
“我忘了说,这猪妖染过瘟疫,所以他的血恐怕要难受些。”祝衫清为扶光的痛苦驻足片刻,她施舍怜悯,却忘了做样子:“不过你可以放心,它能治愈你的身体,却和你修行的东西背驰而行。”
意思就是这血非但恢复不了扶光的灵脉,还会愈加压制和吞并他的修为。这太明显了,完全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刑法。
祝衫清对仇人的折磨手段穷尽了她的心血,在无数个日夜里积赞的仇恨已经成了渊,成了薄纸上兜的雨——
“嘭!”
祝衫清轰然踹开门,已是三日后。她问讯赶来,地牢却俨然浸透成了红色,到处都在滴血,这里恶臭盈天,扶光气若游丝,嘴里还咬着一条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