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礼物想送给你,”麻里很早就放弃了对哭泣缘由的追问,只是等优里站起来,然后牵着她走到桌前,“快看啊,这是雪人。”
小雪人形状的冰淇淋,由两个不同大小的冰淇淋球组成了头身,发箍是被裁成细条的软糖,手是pockey的饼干棒,眼睛是裹着蓝色糖衣的巧克力豆,下方则是果酱画出的笑脸,外形和优里堆出的那个早就融化成雪水的雪人很是相像,包括边缘不太平整的部分,就像是那天的缩小版。
“如果你能一直像那时候那样笑就好了,”麻里偏过头去,“我也不知道雪会是什么味道,做这个冰淇淋时,会觉得好像又回到那天和你一起堆雪人的时候……啊呀,不说这么多了,再不吃的话,很快就会化的。”
优里拿起小勺,牛奶冰淇淋的口感是冰凉的,甜味浅淡,和奶油的味道相得益彰,充斥在口腔中的奶香味轻柔地环住她,明明是很简单的甜点,技艺也说不上高超,却满含着制作者“希望你快乐”的柔软心意,由舌尖一路传递到心底。
看吧,又是那种夸张到不正常的品尝感受。
室内暖气充足,西方国家并不在冷天忌冷食,大冬天吃冰淇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为什么在冰冷的雪人冰淇淋上,会有她所眷恋不舍的温暖?
“还是不够好吃吗?”和刚做好时的欢喜雀跃不同,麻里紧张地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优里起先只是弯了一下唇角,然后笑容越来越大,“我喜欢姐姐做的甜点。”
“太好了!”看着优里的笑容,麻里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喜悦中,果然甜点可以有这样的魔力,她也能做到,能做出让人幸福的甜点,能换来妹妹和甜点一样甜美的笑颜。
雪人冰淇淋,也许能算作一个转折点,它不是唯一的理由,却是某种契机,在缓慢的适应和痛苦的尝试之后,优里逐渐接受了这一切,甚至包括与甜点有关的曾让她觉得荒诞无稽的部分。
那个小时候会絮絮叨叨地主动和她说一大堆话的小姑娘,那个小学时在淑女礼仪之外还有几分活泼跳脱的女孩子,性格变得越发沉稳,长成了优雅内敛的少女,没有改变的,是那份独有的包容和温柔。
优里很少回忆这些并不让人愉快的过往,但偶尔也会奇怪,为什么她对麻里的依赖,会从麻里比她还小的时候就产生了?
后来她想到,大概是因为在最煎熬的那几年,麻里的存在一边提醒她这个世界有多虚假,又一边告诉她这个世界有多真实。
第65章 为你
走得太久太远的话,会很容易忘记最开始的心愿和目标是什么。
“小时候,你总是哭,但在我们面前又会把眼泪憋着,就算被我发现问起,你也什么都不说,”听着优里对那些零碎日常场景的讲述,麻里想起了很多东西,她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刚开始我很着急,问你是不是被欺负了,你就会回答不是,可又不说为什么会哭。后来我就不再问了,可是每次看到你难过的样子,我也很难过,就会去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感到开心一点。”
“我知道,”优里抬起头,也许正是因为那几年没有好好对待家人,想通之后才会加倍地去珍惜弥补,“姐姐为我所做的,爸爸妈妈为我所做的,我都知道。”
“上学后,你逐渐变得爱笑爱说话,会粘着我,会甜甜软软地冲我撒娇,我就会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向爸爸妈妈和朋友们炫耀,优里这么喜欢我,”讲到这里,麻里唇角微扬,“也许早一点让你多接触同龄的小伙伴,你那时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那些改变,并不是因为开始上学,”优里摇摇头,“而是因为你们始终陪伴在我身边。”
“我以前对自己承诺过,一定要好好保护你,”麻里看着优里的脸,五官仍有幼时的影子,那时稚嫩眉宇间不符合天真烂漫年纪的沉重和漠然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春日清风般轻灵的开朗与柔和,“虽然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但是这份心情,还是没有改变过。”
“雪人冰淇淋的味道,我一直都记得,”优里的心上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不自觉地微笑道,“能成为麻里的妹妹,真的是既幸运又幸福的一件事。”
“我也一样。”看着妹妹的笑容,麻里的心似是被轻飘飘软绵绵的棉花糖包裹住,怎么可以忘记啊,当初创作那个小雪人时的心情。
这天晚上麻里做了一个梦,知觉混乱的梦中,所见所感如浮光掠影,她经历了从小到大的生活:和安利老师的相遇,进入圣玛丽学院后的学习,参加完美糕点比赛的体验,那些零落片段速度极快地掠过去,明明早就经历过,梦里却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现这些不符记忆不合逻辑的地方。从幼年开始,父母忙于工作,对她寄予厚望又严格要求,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一个人在家也就是按照大人的期望,学习,看书,练琴,被夸奖,继续学习。偶尔出于兴趣制作甜点,不知不觉中做出了两份,又深感无聊地自行解决掉。被安利老师的蜂蜜薄饼所打动,立下了想成为糕点师的愿望,兴冲冲地和他说起“我以后也想做出这样的甜点给……”,突然头脑空白,不知道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时是指想给谁吃。和安利老师的重逢,在众多学生中的脱颖而出,被同学们众星拱月一样地包围着,可不知为何,很多话压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很多情绪藏在心底却不曾被人发觉,处在人群之中仍会感到孤独寂寞。升入高中后,她见到了中等部一年级新一届的a组,莫名觉得缺少了什么,只能归于很少出现三个人的a组而带来的错觉。后来麻里见到了被安利老师欣赏而转学过来的天野莓,在意地关注着她的成长,这一年的完美糕点,高等部的a组与中等部的a组各自组成了天王寺组合与草莓组合,代表赛中他们击败了草莓组合,对方却还是获得了b代表队的资格,酸涩与不甘支配了她。在巴黎的世界赛,看着与弗朗索瓦举止亲昵的安利老师,她独自陷入崩溃,一个人在雨中坐了一整晚,心寒到对雨点落在身上的冷意所麻木。礼服赛的失败大概是理所当然,她的不在状态将整支队伍都拖入了败局,所有的自尊和骄傲都被踩在脚下,无法接受输掉的结果,也无法面对被拖累的队友,更无法摆脱掉对蒙纳尔帕斯火车站那一幕的反复回想,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