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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之幺幺 第4节

    艺术家的弱点显而易见,除了嗓子,戏服就是命根子,几位门生一起嚷嚷。
    避免不合群,陈窈有样学样,“别把我的压襟弄坏了。”
    蹊跷的是,向来横行霸道的江家鹰犬没用武力镇压,仍旧一声不吭,最多眼神恐吓,仿佛出声便要了他们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观察四周,视线停留于人群黑色层叠度最高处
    。
    双手抄兜的男人,酒红色寸头,右耳一枚黑色耳环。
    看守所门口的双胞胎兄弟。
    江归一的左膀右臂,一位心思缜密处理日常事务,一位少林寺弟子擅长中国武术。两人时常互换身份混淆视听。
    “麻烦把袖子撩开。”
    “好的。”
    水袖撩至肘部,陈窈刚想提醒黄天源别再多舌,他声调拔高,“之前来榆宁祭祖都没这么严!我来这里不下十次没一次要求脱胡须!耽误吉时你负责得了吗?”
    “吵什么吵!给老子把嘴闭上!”闻彻低喝。
    话音落,围堵拳击馆门口的人群以八字形散开,样貌和他一样的男人走出来,闻彻下意识捂嘴,连忙解释:“我可只喊了一句!”
    “我听到了两句。”
    “......”
    “先过来。”
    他转身,回头冲黄天源笑得幸灾乐祸,“你们完了!”
    说完大步跨进队伍。
    戏台班的人面露惊慌,陈窈收回视线,悄声记住双胞胎兄弟的特点,斯文爱阴阳的是哥哥闻确,暴躁莽夫是弟弟闻彻。
    她揪住袖子,看着自己这两年被呵护,似乎连重物都提不起来的手,眼神转而惊移不定。
    现场仅存皮鞋踢踏与饰品玲琅声,而一切嘈杂喧闹制止于江家鹰犬腾出空位的瞬间。
    拳击馆门口竟然摆了张美人榻?
    那榻上竟然躺了位男人!
    身高怕是有两米多,只能半卧于榻。
    上半身的黑丝绒衬衣扣子全解,从肩部褪下,松垮搭臂,里面那件高领衫,质感轻薄,隐约可见精悍而结实的肌肉走向。
    他似乎对周遭屏蔽了,闭着目,左手撑着过分俊美的脸,绸缎般顺滑的乌黑长发垂坠胸前,依稀能见阳光泛射的光泽。
    西方深刻的浓烈,东方含蓄的风韵结合得那样完美。
    以至呼吸声消失了须臾。
    人类对超出认知之外第一反应,震惊慌张和手足无措。然而男人掀开眼,好不容易从惊艳脱离出的众人再次僵滞。
    那双丹凤眼的瞳仁竟是金棕色!
    看傻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谁,整齐划一地后退半米远。
    江之贤的四个儿子,完美继承意大利混血基因,平辈里的爷,次子江归一。
    从小不受父亲待见,普通学校无法教化,军校开除,巴西特种队遣返,日本忍术组除名,最后江家以巨额跨境订单交换他在意大利呆到二十二岁。
    据说三年前回国,江归一的美貌轰动上流圈,求联姻的世家小姐不计其数。
    可那张能奴役所有人的脸,无法掩盖其糟糕透顶又扭曲的性格,不到半年晋升南楚权贵圈的头号疯批,人人避之不及。
    难怪刚刚江家鹰犬小心翼翼避免引发大动静,原来怕吵醒这位祖宗。
    甄先生万般叮嘱勿与他扯上任何关系,陈窈怕被认出来也不想惹麻烦,悄无声息退半步。
    “谁那么大意见?”
    男人音色沉冽带着浓重倦意。
    江归一说话时腔调起伏不大,拖拽很长。陈窈想起大学时意大利人说话就是这样,自带赞美音和浪漫气息,显然他的意式口音截然相反。
    无人敢应,死寂沉沉。
    江归一眼皮半含,视线低于水平面,神情却居高临下,眼底闪烁的冰冷与不耐昭然若揭。
    昨天港口起了场冲突,敌对企业安插的线人蛰伏三年,往江家的货轮里装满私制枪弹和毒品,他的人和国际刑警与匪徒对抗时货轮起火爆炸。
    危机中他跳下甲板却被火光与热浪波及,身上的伤还没缝合便赶回南楚。
    但江之贤个老东西竟然让他当看门狗!
    眼下被吵了清净,江归一脸色更阴沉,他支起身体,脚不拘小节地踩塌,左腕顺势搭膝,右手自然地搁大腿。
    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
    现场低气压令人喘不过气,饶是思绪放空的陈窈也被波及,她不知道什么状况,抬头看了眼。
    这次,男人手背的纹身清晰可见。
    两只诡谲的凶兽。
    饕餮,贪婪成性,山河日月皆入腹。
    梼杌,傲狠冥顽,杀戒开不死不休。
    想起甄先生的评价,手指从缘端发痒,神经性抽跳,她双手交握用了些力道,堪堪压住不听话的本能反应。
    “先站出来的人。”江归一奇迹般地变了脸,冲众人笑得友善,“有奖励。”
    傻子才信那笑容发自真心。
    江归一面露惋惜,懒洋洋地摆手,闻确眼观鼻鼻观心,拍闻彻的肩,闻彻弯腰耳语。
    “二爷,早餐还没吃。”
    今天祭祖,他们怕江归一搞出大动静被江之贤责罚。
    “四碗面?”
    “......”闻确一本正经,“闻彻吃的。”
    闻彻暴躁,“我操了!你要不要脸?干第三碗没见你犹豫!”
    江归一语气敷衍,“哇哦,原来是六碗,好厉害。”
    “......”
    “二爷。”
    闻确正想苦口婆心,男人眼中赤裸裸写着“闭嘴”二字。
    “......”
    “刀。”
    江归一不讽刺人是耐心耗尽的体现。闻确把刀双手呈上。
    江归一收腿起身,丝绒外袍随意半搭在臂弯,这样使得他胸口、大臂、腰杆的贴身布料明显,隆起的肌肉和沟壑随起伏动作偾鼓力量。
    同时,也非常性感。
    这是陈窈偷瞄定下的结论。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细麻秆似的小臂,心里不太高兴。
    男人拎着刀从戏台班的人面前划过。
    他实在太高,足以俯视任何人,即使姿态松弛,也有万千楼阁倾倒皆俯首称臣的气场。
    连戏台班平日最仗势欺人的富二代,嚣张跋扈的气焰那是压得一丁点儿都不敢外泄。
    所有人站得笔直,乖乖接受那把刀的检阅。
    这不算完,刚刚多嘴的人全被领路的闻彻拔萝卜似的揪出来,江归一依次对他们友善提问。
    “何时进戏台班?”
    “住南楚哪里?”
    “家中几口人?”
    ......
    常人唠家常那叫熟络感情,这可是江二爷!南楚劣迹最多的纨绔!不要命的疯子!
    上个月江归一砸了恒悦百货新开张的商场,江家上头那位派二把手出面调解,和气生财大手一挥赔了恒悦巨款,他倒好,硬逼人从金融市场把钱吐回了江家。
    这操作属于合法范畴,恒悦气疯了又不敢指责江家管教无方,两道扬言要取江归一狗命,试图挽回所剩无几的颜面。
    然而第二天南楚各大新闻媒体、娱乐报道印上了江二爷嚣张至极的语录:烂命一条,谁拿得走,我亲自烧八十一柱高香以表感谢。
    如此高调树敌,圈里圈外吃瓜群众纷纷以为他活腻歪了厌世求死,茶余饭后仔细琢磨了领悟其中真正含义。
    江二爷的意思哪是他活腻歪了,九九八十一柱像,九九归一,那分明是你活腻歪了!
    满城风雨将停歇,众人生怕今日戏唱不成,还把小命赔上,心理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片刻后闻彻停黄天源面前不动了。江家祭祖与戏台班二十年的渊源,江归一有印象,瞥了眼黄天源身后的青色身影,“黄老师傅,好久不见,身体还好?”
    “好、身体好……二爷......”
    黄天源抖如筛糠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比江归一年纪大,居然叫他二爷。陈窈按压后颈僵硬的骨骼椎节,顺便抬眼一看,男人用刀悠悠地拨划黄天源的胡须,百无聊赖地翻过来翻过去,翻过来翻过去。
    陈窈:“......”
    刀敲击护背旗,黄天源腿打抖,砰砰砰几声,他腿一软往后栽,陈窈伸手扶住。
    江归一淡淡扫向他们,与她目光相擦时,眼底是独有的矜冷与轻蔑,但也只有一瞬间,他再次看向黄天源,不轻不重地笑了下,“做什么亏心事了怕成这样。”
    黄天源欲哭无泪,“没……是我、我自个没站稳。”
    “这样啊。”
    皮鞋琴底跟带起踢踏声,停止的同时,焚香味扑鼻,有些辛辣刺激,又有点阴沉的冷。
    出现在陈窈视野里的昂贵皮鞋,皮面漆黑,锃亮光滑,没有一丝划痕。随后阴影盖过她的头顶,男人嘲谑的声音落下来,“这么矮的青衣?”
    青衣常规身高门槛一米六五,陈窈一米六三
    ,确实不符常理。多说多错,她索性头埋低,肩膀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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