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金鹤此前与我聊过舫内布局,我便猜这里有存放物资。”
谢泓道。
直到上了小艇,叶采苓方觉得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些。
两人互相扶持, 此刻却是终于逃离背后火焰冲天的画舫。谢泓静静地望着身边水流,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启唇道。
“此番宁氏欲入局京城, 我见是无法实现。”
叶采苓只觉得喉头呛人的烟气还未散去。
想到今日所见盛景毁于一旦,却是有几分不忍,道:
“我亦是如此想。只是宁氏确是做了万全准备。但若想入局京城这摊浑水,只靠明面上这些宴席却是差的远着。”
谢泓望她一眼,颔首道:“宁氏主事的人不会不懂这番道理。”
叶采苓低声:“……但大抵还是小瞧了京城势力行事之狠。”
她隐隐看到成长背后付出的代价。
当她见识到更多的东西, 有了足够的能力去应对。却也见到更多游走在黑暗边界的人心。
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潮冷的水汽。
被救上岸的众人身上逐渐透起寒凉, 谢泓遣府内的云白送了些御寒衣物, 却是并未回府,而是还与叶采苓在岸边等。
他与宁金鹤有几分交情。
便等着与宁金鹤说来今日之景。
“今日舫中那些黑衣之人,我见不像是大周本地人。”谢泓对叶采苓说, 语气沉肃:“此番宁氏意图入京, 确实有人从中作梗。但我未能想到,此时却又添进一方来自异域的浑水。我听得那些人语气, 却像是来自边塞,甘州一带。”
“公子说的是,此事重要, 应当与宁公子讲明。”
叶采苓应道, 却是在往湖心张望。
那桐油之火燃烧得极其旺盛,不多时湖中的画舫顶端已冒着滚滚浓烟。幸存的众人纷纷涌上甲板一侧。
此时她见梁架在烈火中逐渐倾颓, 楼阁窜出火苗,但所幸, 画舫仍在逐渐靠岸。
直到临近岸边,忙有家仆抬着木板上前接应。
舫上众人都蜂拥在甲板上,挤挤挨挨地上了岸。只是随着画舫之上的贵人们逐渐走空,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已是挨个看了,岸上获救的人没有年纪小的。
只是为何那个小童,如今仍不见人影。
喜欢吃糖丝缠的,文绉绉讲话的宁玉楼。
今日认识的人里,她对宁玉楼印象最深——宁玉楼身为宁氏小公子,再怎么样也会被拼死营救,不是么?
她不敢再想。
过了许久,方在岸边见得今日宴会主人。
宁金鹤草草披一件外袍,却再没有风华正茂的样子,此刻依旧极急切地站在岸边来回走着。
叶采苓顾不得仪态,几步奔过去,正要与他讲还未见他亲弟弟宁玉楼。
——却正正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宁金鹤望见叶采苓急切模样,却是低声道。
“我知晓,我再等等,玉楼年纪尚小,怕是出来得要慢些。”
“叶姑娘有心了。”
叶采苓霎时怔住,明白宁金鹤已然猜到了她的意思。
见他焦急情状,却也不忍再多言。
只道:“我们与你一道在此处等。”
过了许久,宁金鹤依旧愣着神,在江边站着。
还在等。
但画舫上已经空了。
谢泓走去低声与他道:“江上风凉。”
叶采苓不做声,递上一杯热茶。
“我弟弟还在里面睡着。”宁金鹤接过,抬头望见叶采苓。
他对叶采苓说,语气却是万分笃定:“我须得再等等,姑娘今日实在受惊,请先移步去那边休息吧。”
叶采苓望着他充满倦意却依旧坚定的眼。却是不忍再说出任何话。
“宁兄,保重。”
谢泓郑重地一拱手,低声对叶采苓道:“他需要时间。”
叶采苓一瞬间喉咙酸堵说不上话来。画舫着火后场面实在混乱,或许宁玉楼真的像宁金鹤所说的那样,只是落在人群后头,此刻暂未寻到兄长罢了。
她张了张口,只低声道。“是。我们走罢。”
*
秋夜天空有星。
茶楼前厅,三三两两的举子仍在对饮闲谈,他们举杯,正是谈到快意之时。
后厅则是由曲折连廊连接,连廊建在水上,此刻夜晚的星子浮在水面,清净雅致。
和前庭的热闹喧嚣相比,仿佛不在同一处。
“怎会是倭寇流民?”
连廊之上,叶采苓站定,不可思议地望着谢泓。这茶楼是谢氏的一处产业,今日谢泓做东,是要给宁金鹤践行。
谢泓摇摇头,声音里有憾意。
“大理寺是这样定的。”
叶采苓眉目里满是不可思议。
京中出现恶性伤人案件,大理寺理应接手,只是今日放出的结论让人实在匪夷所思。
谢泓望着她。
她显然在凝神思考,此刻唇微微地抿着,没过多时道:“不对,那日我们见得的异域人士,公子说过应来自边塞一带。倭寇在东南沿海一带出没,怎会到京城。”
“况且若真是倭寇烧船,不可能没有缘由。大理寺之外,尚有大鸿胪寺掌管外交往来,那边可否给出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