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林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能来吴会长这里,自然是好大一阵发财的风啊。”叶采苓也爽朗一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不外乎此。
吴白羽稍微正色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此前他一直避而不见,心里实在是因为有几分瞧不上她。
一个哭哭啼啼的寡妇,连夫家是谁都不说,却能混进商会,安安稳稳地做些制墨生意。
他本就不同意。
是徐会长收了钱手短,不得不一力主张让她进来。后来见吴白羽反对的干脆,也甩手不管。
反正他保这林夫人已经仁至义尽。再之后,便不归他管了。
如今初次见面,见对方出人意料的气度,讲话也进退得宜,却也收敛了几分轻视。
言语之间只道,他会让手底下的人重新彻查。
“对了。”
“过几日行会要重新评定。林夫人,你的墨铺目前经营状况,在我们行会里还是不够的。若是售量不达标,可能就要退出商会了。”
叶采苓仔细揣摩了一番这话。
“吴会长,这不对吧。”她眼神沉静:“此前说的几家墨局,我也知晓。他们卖得好,因为多和府学合作,学童和举子们课业所用的墨,的确比我这铺子的墨用量大多了。”
“但我这墨,用了大分量的松烟和山珀,单成本就要高出不少,只是,回头客也是一等一的。”
吴白羽笑得粲然,讲话却寸步不让,依旧只咬着售墨的货量说事。
见吴白羽并不给她谈判的机会,叶采苓并不恼,听他讲完后,也是从容地转身告退。
走到吴府院外,她示意静霜掀开轿帘。
静霜脸上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恼意:“这人怎么和傻的一样,只抓着数字来数。一两银子十块墨,和十两银子一块墨,是能放一起比的么?”
叶采苓拍拍她的手臂。
“自然不能一概而论。只是这行会,本就是来调解贸易争纷的。这调解来去,最后的目的,却无外乎只有那一条——”
静霜眨眨眼。
“护商者之利。”叶采苓道。“人为财死,我们骤然入局,只会是因为动了他们中某些人的利益。”
事情一旦处在平衡的位置,稍有变动,变得可能就是整盘棋局。
行会的日常工作,是制定行业标准,防止恶性挤兑。也兼着调整行会内部矛盾,以及行会与顾客之间的矛盾的责任。
这第一条,便能看出来,金陵行会在商界的话语权,要比想象的大。
她参与好几次商会的日常会议,每次都有人刻意提她夫家,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有怎样的背景。
家底是永恒的话题。但她有意独自行动,也不愿拿宁家做托词。便不怎么搭话。
见这种情况,许多人以为她失势,已经表现出轻慢的态度了。
吴白羽显然是不乐意见到她进入金陵商会的。
不过,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这些商人自然不会像表面上那样团结。
此刻,还有一位徐山行徐会长,可以寻求帮助。她犹豫了许久,却是设宴再次邀请了徐山行。
私宴上,徐山行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在她不断的旁敲侧击之下,给出了一个消息。
“墨心阁此前有过一批墨,当时制造的时候颜色寡淡了些,书院不乐意收。现在还在书院里放着,也尚未结款。”
“若是你想试着在销量上做文章,可以试试这一批墨。我想墨心阁也乐意低价转给你们。”
叶采苓点点头。
“此事,我已经知晓,回去需再思索思索。”她心里轻笑,怎么会看不出来徐会长这次谈话,明里给她出主意,实际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接受那批积压墨的意思。
若真有这么好,怎么会积压,又怎么会卖给她呢?
叶采苓温婉地笑着。
见她并没有接话茬的意思,徐山行有些急。
“况且你新来,对此处的经商规矩还是不甚知晓。大家同处商海,都在谋利求生。只是你有些时候还是要收敛些,自己行事便是最好,不要连带着他人受牵连。”
这话已经很明确了。
“听您这一席话,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她笑道:“我孤身一人在外,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还是要靠徐会长您多提点着。”
“您的提议对林彩确实是雪中送炭,容我回去再思虑片刻。”
话说到这份上了。徐山行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讲话太过于直白。此刻也收敛神色,笑着点头。
*
“林夫人,铺子里这是又进了新货么?”
铺子里的学徒见到好几车墨锭被拉来,立刻前去接。却在接到的那一刻,感觉手中的墨锭有些不对劲。
手感也太轻了些,颜色也不够沉凝。
叶采苓点点头。
进入一个圈子需要缴纳投名状。
此前她并没有一口应下接手墨锭的事情。是因为如果一开始直接应下,对方会惯性觉得她软弱可欺。
如今形势差不多摸透彻了,是该行动了。
接下这批墨后,她再去寻吴白羽,心里却是多了几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