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秀娘端着汤膳走到门口,见爷俩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入神,想了想又轻声轻脚退出去,这汤凉了可以再热,儿子的前程凉了可不能搁锅里热热,陛下的青睐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的。
等宋景辰把自己的想法通篇讲完,宋三郎几乎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他握住小孩的手,严肃道:“辰哥儿,你这篇策论写好后必须要在落款署上你们兄弟三个的名字。”
宋景辰满不在乎道:“当然可以呀,皇帝器重辰哥儿有什么用,辰哥儿就是个小孩子,顶多得些赏赐罢了,我们家如今又不差钱,反倒是我大哥被陛下看重升官,我正可以享福呢。”
宋三郎摇摇头,郑重道:“不是因为这个。”
宋景辰不解,“爹,那是为何?”
宋三郎:“我儿的策论一出,仅就“养牛”这件事来讲,满朝文武几乎无人能与我儿争锋。我儿才刚刚八岁之龄就把自己置身于声名之巅,往后我儿该怎么办?”
“往后我儿无论做任何事,皇帝也罢,世人也罢,便都会用这篇策论做标杆衡量我儿,我儿做得好是理所当然,我儿若做得稍微不尽如人意,便要被人扣上一顶江郎才尽的帽子。”
“为人做事,在乎一收一放,如此方得自在。我儿之前在书院的那番言论已经入了众人的眼,那么眼下就当收敛些,不必继续锦上添花,当知日中必昃,月满则亏。”
宋景辰眨了眨眼,道:“爹,我想要自在和实惠,才不稀罕那些虚名。”
宋三郎忍不住搂住他,“好孩子,老天给你的已经够多,分出去一些去就当为我儿祈福了,爹不指望你名高天下,只望你平安。”
宋景辰:“爹你快去给我倒水,我说得嘴巴都干了。”
“好吧,爹去看看你娘煮的甜水好了没有。”宋三郎拍拍小孩的肩膀,笑着转身。
宋三郎转身的一刹那,宋景辰的眼泪掉出来了——
真是的,他爹真能煽情。
翌日,下衙后宋三郎见小孩已经把策论誊抄完毕,趁着一家人吃晚饭的功夫,大致讲了儿子写的策论内容,宋家人除了秀娘是后来才开始读书认字,其他人都是读过不少书的,孩子写得如何自然能分辨出来。
就算没有读过多少书的秀娘都能感觉到儿子想的办法可实在太新奇也太妙了。
不理会众人的震惊,宋三郎继续语出惊人,“辰哥儿这篇策论,我打算让家里三个小的都署上名字。”
他话音落地,茂哥儿同睿哥儿齐齐站起来,几乎异口同声道:“这如何使得!”
宋景茂朝宋三郎拱手道:“三叔一片好意,景茂心领,茂虽不似弟弟天资卓绝,却也绝不愿踩着亲人的肩膀往上爬。”
宋景睿亦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睿哥儿也断断不能做这种抢兄弟功劳之事,莫说是自家亲弟弟,就算是他人之功,睿哥儿也不屑为之。”
秀娘一听宋三郎这话也急眼了:为什么!凭啥呀?
三郎这当爹的知不知道他自己在搞什么?
搞劳什子孔融让梨吗?
我呸!我儿的前程也是能跟兄弟分享的吗?
秀娘咬牙切齿,气得在桌子底下猛掐宋三郎的大腿。
这次是气得狠了,真掐。
宋三郎一手按住她作乱的手,面色不变,慢悠悠对俩侄子道:“辰哥儿是我亲儿,莫非你们以为我当爹的会害他不成?”
宋景茂同宋景睿被问愣了。
秀娘气得瞪三郎,那意思是:你这就是在害你儿子!
宋三郎继续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弟弟才八岁,此策论一出,盛赞之下,就他这性子还肯好好读书?”
宋景辰:……
爹,我就这么禁不起夸吗?
宋三郎:“凡事过犹不及,以他的聪慧好好静下心来读书,多读些书或许将来会走得更远些,倘被声名所累,对他未必是好事。”
“再者,你们兄弟三人同气连枝,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替他分担些盛名既无损皇帝对辰哥儿的好感,又对我宋家有利,有何不可为?”
宋三郎绝口不提昨晚对儿子说的那番话,只说孩子年龄小,出名太早对小孩没什么好处。
宋景茂同宋景睿面面相觑,三叔说得是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别扭?
宋三郎见俩侄子不吭声,道:“三叔知道你们读多了圣贤书,心中有标杆尺量,认为做这样的事不符合你们的行事准则,若是如此迂腐,三叔劝你们也别想着做官了,治学更适合你们。”
“这为官之道,唯取舍二字,三叔且问你们,今春大旱,中州百姓面临饿死渴死的绝境,若是起来造反,你们说要不要血腥镇压?”
宋景睿道:“镇压可以,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死手?”
宋三郎:“若非逼到绝境谁敢造反,既然敢反那就是豁出去了,你让手下的兵将留情,饿急眼的灾民可会对你的兵将心软?两者之间谁的命更贵些?”
“再者说来,若你不当机立断行杀伐果断之举,灾民们群起而效仿,你当如何?”
“此时,你的心软只会把更多人拽入深渊之中,那你道是行善多,还是做恶多一些呢?”
宋景睿小孩完全被三叔说傻了。
宋景茂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头来,冲着宋三郎俯身一礼,“三叔点拨,茂哥儿受教了,常言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茂哥儿只想着不当贪弟弟之功,却并未真正站在弟弟的需要上考虑,是茂哥儿浅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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