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陇右军的逃兵,蒙殿下不弃收留。按照陇右军军法,逃兵一律斩首示众;我何其惜命,必不会再回去。”
叱炎轻轻一笑,道:
“区区一个逃兵,却让陇右少帅崔焕之千里迢迢,亲自来提。直到此刻,你仍是不肯向本王言明你的身份吗?”
辰霜心下一沉,对上他薄刃一般锋利的眸光,语调冷了下来,道:
“殿下是在审我?”
“本王若是想要审你,必不会在此地、此刻。”
“地牢里的十八般刑具你也是见过的。本王想要的答案,就算是死人,也得给我吐出来。但……”叱炎突然探身向前,靠近坐在榻沿的她,直直望着她的眼,如在暗夜观星,闪烁纷繁,“但,此时此刻,只是我在问你:你与那陇右少帅,究竟是何等关系?”
辰霜没有避退,任由他说话的气息拂在她面上,对着他的面具,一字一句道:
“我确实只是一个逃兵。只是因为,我身藏秘密,被陇右少帅发现,他才四处追捕我。所以,我只得逃来回鹘。”
逃兵?秘密?叱炎心下冷笑。
她的秘密,实在太多。他都懒得发问,还不如自行一件一件彻查。
秘密再多,又有何妨?只要,她待在他身边,为他所有,那样便好。
养一只狡狐在身边,时而见她乖顺逢迎的样子,就像她方才那般浓情蜜意的舔舐;时而又想她突然露出小牙,一口刺入他的颈脉。
如此,才是狼王的快感。
他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她皎洁的脸颊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挑起她散落在旁的一缕碎发,轻轻捻动着,一边问道:
“那你可知,在我玄军之中,逃兵该受何刑罚?”
“砍断四肢,血尽而亡。”辰霜来玄营第一日就已见识过了。那个曾持刀坐于她马后的回鹘逃兵,被悬于营内,无肢的尸身吊了整整七日示众。
玄王叱炎的手段,一向如此。她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眼下,这头猛兽的手指正把玩着她的鬓发,指尖不经意拂过她的颔角。
那处细软的绒毛即刻耸立起来。她眼睫不住地闪动,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语调品不出喜怒,只淡淡对她道:
“你记得便好。你既已回来,仍是我的帐中女奴。念在你此次肃州之行有功,本王许你自由民的身份,脱去奴籍。从此,时时刻刻不离我身边,只需奉我一人为主。”
闻言,辰霜如五雷轰顶,猛然拨开他的手,声调高了几分道:
“可,我与殿下之间已有交易。肃州之事既成,殿下应当信守当初许下的承诺,摘下面具,让我看一眼真容。”
叱炎冷哼一声道:
“不作数。”
辰霜顿时站起身来,音量不由提高了几分,道:
“什么不作数?”
“你违我军令,擅杀巴果赞,又被巴果臧活捉。未以军法处置,已是本王开恩。交易之事,就此揭过,不许再提。”叱炎漫不经心地回道。幽夜中,他深沉的眼眸投下一道余光,牢牢定在眼前女子的面容之上。
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他亦有自问:若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相见,她还会愿意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吗?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
不会的。不可能。她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叱炎收拢了所有不甘的心思,冷冷望向正在远离他的女子。
难以置信一般,她眼中的光如将熄的烛火般如阴如晦,直至全然湮灭,声音竟带了几分颤抖:
“君子一言九鼎,堂堂玄王殿下竟要失信于我?”
“本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叱炎一把上前捉住她的双手,大掌卡住她细弱的腕骨,将人顺势推到在榻上。
辰霜扬起手挣扎着,指骨都泛了白。
“你……你放手!”
他不为所动,并未收手,反倒压迫得更紧,连声音都带着一分喑哑,道:
“若是本王不放,又当如何?你要找那陇右少帅一箭刺伤我,再一走了之吗?”
“我并不知此事……殿下中箭,非我所愿……”
玄铁面具越离越近,辰霜将脸偏去一侧,紧紧闭上眼。
可一闭上眼,脑海中的影像混沌无比。她明明想回忆起那个白色的飒爽身影,聊以慰藉,可他倏然化作了一缕轻烟,袅袅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那副幽黑的面具,和那双相似却不同的眼眸,步步紧逼,将她囚禁,将她困顿,想要将她的意识撕裂开来。
她绝不想在这时哭,可眼泪无端止不住地流淌落下。视线模糊,虚实难辨,她无意识地低低喃了一声:
“不是他。他不会这样的……”
倏忽间,天地肃静了下来,万籁屏息以观,连帐外风声顿时也悄不可闻。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消退,已滴落至锁骨的泪珠被轻轻拭去。
但不过只是须臾,疾风骤雨再度袭来,顶上传来男人阴沉无比的声音:
“谁?你在说谁?”
第28章 烧灼
金乌初飞, 日升山野。
晨曦的一缕清光自帐幔缝隙泄下,落在床榻上的女子微微泛红的面靥之上。斑驳的光点随之被一只玉手打散,鸦羽般的卷睫翕动,一双美目自其间缓缓睁开。
辰霜从梦中苏醒,四肢如同被车辙碾过般酸痛无力, 动弹不得。左顾, 披落的黑发已溢上了榻沿,有如垂流的瀑布一般和她松散的袍带一并拂在地上;右盼,沉睡中的叱炎,精壮的长腿正压着她的脚踝一侧,生生将她的衣衽撕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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