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在一瞬间被收走了所有纷乱的情绪。辰霜望着他的背影,心若蒲草,坚韧如斯,不可转桓。
浩荡的人群中,在她眼中,仿佛再无其他人。
天地恢恢,只剩下她与他,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纷纷扰扰的欢庆人群,像是远隔万水千山,遥不可及。
他孤高自定,孑然一身,信马由缰,朝前而去。而她,怀揣着动如脱兔的心跳,存着不可与人道的念头,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身后,默默无声,跟了一路。
他若走得稍微快些,她也会加紧脚步。但她始终与他隔着几丈开外的距离,正好够她看清他伟岸的轮廓。
夜风不知何时,吹得轻柔如丝如絮,撩人心弦。为首的马匹渐渐慢了下来,马上的玄衣男人兀然一勒缰绳,缓缓转过身来。
辰霜心中一惊,后退一步,微曲膝盖,掩在了一名看热闹的大汉身后。她紧张地低下身躲着,似乎能感到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正穿过人流,扫过人群,朝她探来。
她不敢直身抬头,她不想被他看到,身子缩得更紧了一些,手心微微擒出了汗。
所幸,半刻之后,玄军又动了起来,照常继续行进着入营。
辰霜不再流连分毫、她最后抬眸望了一眼那道身影,心中默念道:
遥祝殿下,此生安乐,百年好合,儿女成双,金玉满堂。
她收回目光,单薄的身姿没入迎客的河漠人群,随之渐渐散去。
***
叱炎坐在马上,心神有着些许的不宁。他总有感觉,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她,就在此处,就在这纷涌的人群之中,目色静默地遥望着他。
待他似有感应,回身望去,却只见平常的人流,不见他心念的那个踪影。
他兀自轻轻摇了摇头,自嘲般勾起唇角,不自觉地笑了笑。
才一日不见,竟生出这种幻觉来,他真是甘愿入了她魔障了。
她怎么可能会在河漠呢?她被扣为质子,此刻应是在回鹘王庭,大可汗的监护之下。他未归之时,她定是安全的,大可汗虽挟持她,但为了战事必不敢动她分毫。
他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排兵布阵,才提前赶到了河漠部。
只想着,待他速速了结这一场恶战,回去又能看见她了。
如此作想,叱炎被风吹得微僵的脸才松弛了下来,心中安定了几分。他举头望着茫茫夜色,皎月如华,在心里暗自念道:
狡狐,你可要等我回来。
第39章 前夜
辰霜依照约定,来到了帛罗郡主的毡房中。不成想,帛罗和穆护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帛罗正捻着珠串编织的发辫,见她回来,笑着迎上去, 拉着她微凉的手, 道:
“辰霜你来啦, 阿耶已设了宴,快随我去见他吧。”
辰霜点头称是,跟随着帛罗身后。她望着一旁穆护,小声问道:
“你去哪了?哪里都找不到人。”
帐内烛火点得亮如白昼,少年晦暗的神色却显得略有些紧张。穆护顾左右而言他,并未直接答她,而是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阿姐, 我不想留下来参加婚礼了。我们回王庭吧。”
“婚礼后再走。”辰霜摇头, 拒绝了他的提议。
少年欲言又止,静默了半晌, 终是没有再说话。
河漠王今夜开的小宴在一处金碧辉煌的高大毡房内。其中列席数十, 其上摆满佳肴美酒, 座间宾客大多是中原富商的装束。
自从她长姐宴海公主和亲嫁入回鹘, 率先开启建立边境榷场之风, 与草原诸部互市,打开了贸易之门。由此, 大唐的丝绢、茶叶、瓷器和草药等流入回鹘、祁郸等西北各地,甚至远至更西边的坦罗斯。而西域的汗血宝马,动物皮毛等也由此通路进入大唐。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便是绢马贸易。大唐最为精锐的骑兵,倚赖回鹘所供应的神驹骠骑为战马, 征战四方。
开了榷市之后,中原商人遍布回鹘各地,河漠部物资丰饶,向来是商家必争之地。河漠王对中原有所渊源,宴请这些纵横四海的富商,亦不足为奇。
辰霜正想着,便看到主座上茂发虬髯,身姿高大的河漠王拔野古起身,笑眯眯对来人道:
“帛罗来了?”
帛罗蹦跳着跑到她阿耶的怀中,絮絮叨叨指着辰霜说了些什么。河漠王听后笑颜渐开,对辰霜二人点头示意。
辰霜回礼后落座,望着眼前身姿笔挺的河漠之主,可以想象他年轻时纵横四野的英姿。他已近知天命之年,素来对小女儿极其宠爱,对她请来的座上之宾亦是关怀有加。
酒侍上前,为辰霜穆护二人倒了酒,随后摆上今日新鲜宰杀的牛肉羊肉送到他们面前。
穆护面对丰盛的席面,本是兴致勃勃地用小刀割起了羊肉,要往口中送之时,却停了下来。他叹了一句道:
“阿姐,你为何非要留下来看婚礼……早点回去不好吗?这婚礼……哎……”
辰霜也没听清他后来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心事沉重,终是垂头不语,无甚胃口,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倒下的一大碗酒。
清澈的酒水在碗口间回晃着,映出她美丽而又苍白的面容。
与中原人不同,河漠人豪爽待客,宴饮是直接一碗一碗喝酒的,并未安排下惯常用的酒杯。
俄而,辰霜不曾犹豫,径直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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