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唯一的交集,便是那道她不曾亲眼目睹的圣旨。她的父皇,要她和亲。
人伦亲情,她向来无缘。她本是坦然接受这样的命运,却在此刻真实目睹别人家的父女之情后,不免心中酸涩。
河漠王将手中一大碗酒大口饮尽,再翻手将酒碗倒置,示意滴酒不剩。辰霜也毫不示弱,亦直接将整碗酒一口喝完,一把将空碗递到跟前。
河漠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
“帛罗,你交的这个朋友真是海量。奇女子!”河漠王幽幽看着小女儿,眼中涌动着不明的情绪,轻声道,“你跟着她,我放心些。”
帛罗没听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河漠王叹了一口气,突然就此坐在了辰霜席上。辰霜一惊,不知所措地看向帛罗。
“阿耶……你坐在别人的位置上了……”帛罗想要将她的阿耶提起来,却怎么也提不动。
“河漠王可是醉了?”辰霜向帛罗望去。
帛罗疑惑,努了努嘴念叨了一句:
“不会吧,我阿耶一向酒量和酒品都极好的。”
此时,河漠王对着辰霜比了一个坐下的手势,辰霜不敢不从,与他并肩坐在一处。
“你叫辰霜是吧。”望着她听话地颔首,河漠王接着道,“为人阿耶的,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护不住自己的子女。帛罗是我最小的女儿,不比旁人好相与。如若有一天,我不幸护不住她了,还请你将她带到中原去,逃得越远越好。”
“阿耶,你在说什么呢?”一旁的帛罗听了,显然不高兴了,跺着小脚想再把醉酒的河漠王扶起来。
河漠王无视了跳脚的小女儿,径自继续对辰霜道:
“素闻中原富饶无边,我心向往之,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得见。”
辰霜顿时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客套道:
“河漠王万寿无疆,一定可以亲往亲睹的。”
“借你吉言。”河漠王摆摆手,满是褶皱的脸笑得有些苍凉,他从怀中掏出一串红玉珠串,递到辰霜眼前,道:
“中原的贵客,可是答应我了,今后要好好照顾我的帛罗?我知中原‘投桃报李’的礼节,这串宝珠算是我的谢礼。”
辰霜未接过,而是看向帛罗。待帛罗点头后,她才从河漠王手中接过珠串,拜谢道:
“河漠王所托,自当一言九鼎,百死不辞。”
“好一个‘一言九鼎,百死不辞’。哈哈哈哈……”河漠王见她接受,便大笑着起身离去,留下不知所措的众人面面相觑。
辰霜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微妙地觉察出,河漠王并未酒醉,说的也不是醉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要将小女儿帛罗托付给了她。
可帛罗不是要嫁给玄王叱炎了吗?草原上的明珠要嫁给最勇猛的悍将,河漠王还有何可不放心的?
个中深意,她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只道是自己也饮得有些多了,会错了他的意。
直到散席之后,她与帛罗一道醒酒吹风,看到了河漠王备下的嫁妆,她才恍然大悟。
河漠王宴上装醉对她所说的,句句性命攸关。
因为,他所行之事,凶险万分。
第40章 嫁妆
雪夜初晴,天间有层云掩掩,月色不甚明晰。
穆护偷偷告诉帛罗,他的阿姐在宴上独自一人狂饮。帛罗面露忧色,决意带辰霜出来透透气。
草原上的夜空浩荡, 万籁俱寂, 偶有寒蛩不住鸣。
月光在毡房的廊柱间投下晦色的阴影, 散在漫步的二人身上,勾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早春的风仍有些寒意,吹得酒后的辰霜头脑有些发胀。
静默中,帛罗有些愧疚,边走边道:
“我的阿耶是否吓到你了辰霜?他今夜有些奇怪,平日里不是这一个样子的。你莫怪。”
辰霜摇了摇头,轻声道:
“无妨的, 草原人豪气万丈, 我心悦诚服。我羡慕你有那么好的阿耶,时时刻刻都想护着你。”
此语出自她的真心。
她自认一生也不曾羡慕过别的什么。
因为, 她自小便知道, 想要什么东西, 就得自己去争取, 由是, 就从未生过什么羡慕之情。只不过,时常求而不得, 偶有遗憾罢了。
她不想做公主,就抓住机遇,趁叛乱逃出了宫;她想出人头地, 就步步为营,在全是男人的军营打下自己的天地;她想要自由, 便头也不回逃离了军队逃过了和亲的圣旨,西进入了回鹘王庭。
唯独旁人生而有之的亲缘情缘,她如何努力,皆是强求不来的。
她衷心羡慕帛罗,有疼爱她将她放在心尖的阿耶,还即将要嫁给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
不像她,所求皆是虚空,犹如水中捞月,徒劳无功。
辰霜望着草原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寒芒,既是释然又是自嘲地笑了笑。
身着明艳紫裙的少女一步三跳地走到她身边,无不自豪地告诉她:
“我带你看看我的嫁妆吧。可多可好看了。”
草原儿女跟中原人确实不同。在他们眼里,哪有什么露富这种说法呢。有什么便大方地展示出来,不会藏着掖着。
辰霜被帛罗爽朗的笑声所打动。二人就像偷偷溜进后厨的仓鼠,置身于空地上停着的数百辆陪嫁马车之中。
这些大小不一的马车上,装载的尽是粮食万石,丝绢千匹,珠宝百匣,更不提数以千万计的牲口和奴隶,都是她河漠郡主一人的陪嫁。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