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罗一吓,趔趄着起身,气得取下腰上的皮鞭,狠狠地甩在地上道:
“这是明天婚宴上的酒,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我的陪嫁里动手脚。我这就要告诉我阿耶去!”
辰霜一把拽住了冲动的郡主。她面沉如水,对帛罗道:
“你的嫁妆是谁置办,谁就是主谋。”
帛罗重重一怔,随后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死死咬着唇,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不会的。这没有道理的。我阿耶最疼我了,不会这么对我的。”
方才还骄纵跋扈的郡主如今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神情错愕,碧色的眸子在寒夜中如蛇麟张开,燃起了幽火。
辰霜心中感慨万千,片刻前她还羡慕不及之人,只不过翻手间,竟要面对如此残酷之争。
明日厮杀之中,疼爱她的阿耶和她心仪已久的夫郎,她要选哪一边?
若是易地而处,她自己又会如何抉择呢?
辰霜望着眼角湿红的少女,心如硬铁。
无人再护她,她必须即刻坚定强大起来。
她冷声对帛罗道:
“草原上,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当日,她被囚牙帐,被绑到叱炎面前。哪怕尽力哭得梨花带雨,以纤弱之姿求他垂怜。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看她一眼了吗?
没有。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子,将她丢弃在王帐。
女人的眼泪,在不合时宜的人面前,毫无用处。
即便如此,她仍想救他,毫不犹豫,没有缘由。只是为了那双何其相似的眼。
帛罗的泪珠仍是啪嗒啪嗒往下掉,宝珠一般掉落在草地上,没了踪影。
辰霜背过身去,遥望长安的方向,声音幽幽有如旷野的风声:
“你是河漠部的郡主,你的眼泪可以自己流,但是绝不能给旁人看的。若不然,旁人自可从此轻你贱你,令你的身份蒙羞。”
闻言,帛罗一愣,终于一把用袖口擦去了面颊上四溢的泪水,紧紧抿唇,看着她,不做声。
看她冷静下来,辰霜直言道:
“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不要着急回答。想好,确定了再答我。”
“第一,明日为你送嫁的河漠兵,有多少?你可知晓?”
帛罗回道:
“应是有五千人。”
“第二,他们怎么运送这些嫁妆?”
“明日会将嫁妆送入玄军驻扎在外面的营中。”
那么,这就是冲着玄王叱炎来的。
辰霜想起今日在营门口看到玄军前来迎亲的骑兵和步兵。叱炎麾下的十八铁骑营只来了两营,粗略估计,满打满算总共才不过两千人。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届时叱炎在河漠部内堂与帛罗成亲之际,就是他在外的兵马惨遭屠戮之时。主帅不在营,趁着军心松懈,一举歼灭,有如瓮中捉鳖。
这些兵士本就是来迎亲的,并未有战力战心,河漠部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叱炎归营,已无兵可用,自当缴械投降。
届时,河漠王可会留他性命?
她无从知晓。她满溢的思绪抑制了她的逻辑推理,她的判断因惧怕而受阻。此时,只觉脑中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谜团,千丝万缕,一条条绕成了死结,亟待她捋清。
“第三,”辰霜深吸一口气,音色寒彻,不着情绪,再道,“无论你阿耶是何动机,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对付你未来夫郎的。他现在有危险,你可要救他?”
帛罗无措间,面对辰霜,没由来地信任万分,抿唇点了点头。
辰霜眸光凛如锋刃,色正芒寒,道:
“你若想要救他,接下来得全全听我的。”
第41章 取栗
河漠部最尊贵的小郡主要出嫁了。送亲的婚礼开在了部落里最为宽敞的一处双层毡房。
若是长安的人来了, 看到这处,也该啧啧惊叹,称作是塞上宫殿也不为过。
喜灯高悬,赤缎结彩。
八根承重巨木, 支起了庞大的彩绘毡房顶, 巨木上以古老的工艺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部落图腾,威仪万分,迎客来朝。
让人不由联想起长安皇城的宫殿里,那也是盘着游龙戏凤的金柱。只不过,有一年受天雷击中,梁柱倾塌过一次,压死了几个在殿内侍奉的宦官,后来重塑后, 补漆的工匠便再也画不出如此对称的龙凤双鸾了。
辰霜收回遐思, 朝外头望去。
河漠部的婚礼,周边各依附的小部落也有首领贵族前来应邀列席。各部队的人马在入营前被收缴了兵械, 自营门鱼贯而入, 盛装出席, 前往婚礼毡房。
她跨入毡房大门前, 逆着人流, 先巡视了一圈外头的兵阵。
帐前开阔的空地上,部落勇士, 整整三列,手执陌刀,依次排开, 将毡房团团围住。
铜墙铁壁一般,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数十个篝火堆, 架在门前,熊熊燃着火焰。每一处火上,都烤着一整只羔羊。烤羊虽散着肉香,但死状惨烈,许是宰杀时猝不及防,死不瞑目,有如献祭。
隔着篝火望去,这白色的婚礼毡房,有如浸映在一片刀山火海之中。
而她将行之事,就是要在这火中取栗。
辰霜步入席间。
地上铺着数条厚重的毡毯,每一条上面都镶绣着百花之卉,牡丹雍容,芍药绚烂,芙蓉清丽,菊花高洁……都是中原多年以前时兴的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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