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毒妇!”掖擎失色,满目惊愕化作滔天怒火,死死捂住了她红艳的唇,将她再一次踢翻在地。他陡生杀意,突然拔出身旁亲卫的尖刀,架在她纤细不堪一握的雪颈之上。
掖擎眯起的双眼凹陷在眼窝中,显得既浑浊又幽暗。他执刀的手似有微微颤意,咬着牙道:
“你,真的骗得我好苦,我要杀了你。”
“呵。”宴海故意笑了一声,闭上了双眼,硬是一滴泪也不曾落下。她一抹朱唇如血,红得刺眼,唇口翕张,缓缓吐出一句:
“我,求之不得。”
辰霜藏身在凌乱的桌案前,见此状已按奈不住。她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侧身环顾一望。
仅余一臂的司徒陵匍匐在地,目中已有滚滚热泪,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在迟缓地向命悬一线的宴海爬去。
来不及了。她心一横,就在她往前迈出一步之时,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扣住了她握着匕首的细腕。
她回首,墨黑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行至她身后,她无法再往前一步。
叱炎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现下冲上去,连我都救不了你。”
辰霜愣神间,却见高台上有一袭青衫掠过。
是宰相希乌,他迟迟未退,骤然飞身跪在掖擎可汗身前,死死拖住他执刀向着宴海的臂膀,大声哀叹道:
“大可汗不可!可敦乃大唐和亲公主,身份贵重。我们与大唐盟约尚在,大可汗三思啊!不可杀,切不可杀啊!”
掖擎终于缓缓放下刀,向后一步,仰天长啸,道:
“把她给我即刻幽禁,关押起来。”掖擎回身,神色惨淡地望见底下一男二女的犯人,阴声道,“其他人,即刻绞杀!”
辰霜闻言,猛地抓紧了叱炎的袖口,仰面朝着他,低声几近哀求道:
“你答应过我,会留下司徒陵性命的。”
叱炎垂眸,浓密颀长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片幽深的阴影。他朝手下示意了一眼,手下便得令将三人拖离了此地。
“满意了?可以回去了吗?”叱炎扶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面露倦意,无奈道。
辰霜眼睁睁看着宴海被数个可汗亲卫如囚犯一般架着,拖走了。
她的长姐,曾是何其耀眼,乃大唐万众瞩目的明珠,盛世繁华的象征,此时已是蓬头垢面,满身珠翠散落一地,如同珠玉蒙尘,槁木死灰。
她心中万般悲切,已不辨声色,身子一软,一个趔趄瘫倒在身后的男人怀中,任由他一路抱着回了营。
辰霜在他怀里,仰面望着天,眼前的景色晃悠悠而过。
草原静谧的夜色沉浸在她晦暗的眸中,星辰惊变,月色幽咽。
她忍不住不去想:
如若她当晚死死拦住了叱炎,今日之局,能否发生改变?
如若当时在河漠部,她没有以身挡刀,叱炎身死,长姐是否不会落入如此境地?
如若寿宴上,她没有因探听叱炎的身世而迟疑,而是速速通知了长姐,长姐是否可以逃脱?
更是如若,她从未来过回鹘王庭,叱炎与长姐这场争斗,没了她这个变数,是否能破局?
每每念及这无数种的可能,一分一毫都如长针刺心,痛彻入骨。
辰霜手足冰凉,闭上眼,潸然泪下。
恍惚间,似有一骨节分明的手拭去了她阑干的泪痕。指腹触碰的暖意传来,她眼睫翕张,缓缓睁眼。
黑漆漆的面具在昏暗中与他融为一体,如同梦中模糊不清的面容。
她不由自主抬起手臂,指尖触向凹凸起伏的面具。
面具的主人微微低头颔首,迎合她的触摸。
相距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有杀伐,未沾血腥之时,这股气息淡淡的,将她带回初见少年那年,落花微雨燕双飞的时节。
熟悉到足以令她热泪盈眶。
他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将她的手紧贴在他微带胡茬的下颔。
她与那双眼对视,目不转睛,用眸光一笔一划描摹着细薄的眼睑,微翘的眼角,浓长的眼睫。
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留恋,只剩下这副面具背后的面容了。
第60章 渡酒
次日清晨。
啼鸟初鸣之时, 叱炎一早便来到了牙帐,候在了掖擎可汗的王帐之外。
他昨夜一夜未眠,此刻看起来虽有几分疲态,仍是威严肃穆, 令人不敢逼视。
牙兵通报之后,他获准步入王帐。
帐幔一掀一落, 一坛侧翻的酒坛子悠悠滚过来,在他脚底来回晃动后停下,挡在他面前。
叱炎拎起酒坛,置于一旁放好,抬首看向主座之上的大可汗。
草原的王者此刻须发皆散,往日幽黑的发间竟隐隐泛着青白之色,如同一夜衰老了数十年。他面上的沟壑交错, 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目光如注,更添狠戾之色, 犹如斗败的猛兽, 被拔了雄毛后, 仍是龇牙不断。
他整个人坍塌在座上, 手指还勾住一个半空的酒坛, 眯起眼看向来人,道:
“是炎儿来了……来, 赏酒喝。”
叱炎行礼,道:
“父汗,饮酒伤身。”
掖擎可汗从座上坐了起来, 冷声笑道:
“你立了大功,救我的驾, 除了谋逆之徒,自是要赏的。咳咳……”
“父汗于我,有救命养育之恩,儿臣所为,皆是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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