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力已到,揽着她腰的那双劲臂渐渐松开,垂落下去。她冷笑看他明明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随后,十指柔荑从红袖中伸出,一把扯去身上的嫁衣,赤色的锦缎被撕裂成片,露出内里惯常的那袭白衣。
赤帛散落,有如道道血痕蜿蜒在皑皑雪地。
俄而,叱炎久久没有出声,俊气的剑眉蹙着,好看的眼眸垂着,只轻声道了一句:
“为什么?”
他咽了一口气,提声又问了一遍:
“我真心待你,这是为什么?!”
“你问我为何?”辰霜凄然一笑,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夫君待我,有过真心?”
“其余诸事,立场不同,我不愿纠结,可唯独一件事……”她顿了顿,几乎是咬着银牙,恨恨道:
“凉州之事,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我,瞒我!”
她从他怀中起身,将怀中藏匿的那卷帛扔到他面前,似是觉得他已无力动手,又为他打开了卷帛,将熟悉的字迹送到他眼帘之下。
竟是他当日交予大可汗卸任时那封亲笔写下的凉州城防舆图。
帐外一道巨电忽然劈下,阵阵惊雷随之骤响,震天动地,撕心裂肺。
叱炎脑中电光火石,如遭雷击。他明明口中含着千言万语,却百口莫辩。
见那女子纤薄之姿,周身被煞白的雷光所照,面色晦暗阴郁,听她厉声道:
“凉州是他用命守下来的,我就算死,也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分毫!”
那合卺酒里的蒙汗药力太强,叱炎已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被一根毒针,狠狠刺中了心脏。
他艰难地抬首,看着她。
自认识她以来,唯有说起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眸子才会如此发光发亮,像是天边最明澈的星辰。
遥不可及,刺目万分。
而此刻他自己眼中的光已全然暗了下去。他绝望道:
“又是,为了他……”他咬着牙,声音低哑,“你为了他,竟如此对我。”
辰霜单手揭下云鬓上的凤冠,重重扔在地上,珠翠簌簌坠下,嘤嘤如鸣。她满头浓密青丝黑如万匹锦缎,随之散落,衬得容色无双,断然无情却又楚楚动人。
“对。今次是我食言于你。”她一步一步走向帐外,一脚踩过凤冠上斗大的数颗明珠,碾为粉末,道,“但对毫无信誉可言之人,我何须守信?”
“肃州我为你献舞甘为诱饵,刺杀巴果赞,为你攻城扫清障碍。可你呢?你食言不愿摘下面具,反倒用这份筹码步步相逼,故意诱我嫁你。”
行至帐门前,她驻足,回眸望他,目中有怜悯亦有恨意,高声道:
“今日你摘下面具,我反要食言悔婚。你一次,我一次,如此才算公平!”
转眼间,叱炎已从床上暴起,一连压翻了桌案胡凳一片,跌跌撞撞着跃至她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臂弯,似是要将她柔若的骨节硬生生掐断。
他喘着粗气,以强大的意识抵抗着弥漫周身的药力,低声道:
“你可曾对我动过真心?”
辰霜微微侧身,耳边传来外头兵戟相向的金戈之声,幽幽道:
“我动过。”她猛然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立着。一双泛白的纤手挑逗般再一次抚上他那双灼人的眼,似是在百般流连。
她缓缓道:
“我对你这身皮囊切切实实动过心。”
“尤其是你这双眼,和他实在太过相像。”
“你以为,我对你情根深种,我对你情不自禁?不过都是因为,你长了一双与他极其相似的眼。相似到,连我有时都分不清,你到底是不是他。”
闻言,男人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沉重的身形压垮了桌案,坍塌后狼藉一片。
帐门外,大雨滂沱。满溢的雨水已化成涓涓溪流包围着喜帐。
辰霜行至帐门,来到那柄方才被扔去的银雕匕首前。她俯身半蹲,裙裾垂落,浸在雨水中。她将挚爱之物捡拾起来,揣在怀中。
突然听见一声“撕——”
叱炎不知何时已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在了她曳地的衣袂上,衣料被生生卡住,撕裂开去,阻止她再向帐外走去。
刀柄锋利,已连带着在她莹白的细踝间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她蹙眉,回身相望。
男人匍匐在地,牢牢握着那柄匕首,唇口翕张,似是有话要说。
她耐着性子,俯下身去,听他低声喃喃道:
“这柄匕首,本是我听闻中原嫁娶礼节,用赤黑的陨铁打造,极为难得。本想送你作为……”
作为迎娶之礼。
叱炎喉间紧锁,一言难发。他幽深的眸底泛起一条条血丝,有如阴间邪祟。
手中的这柄黑铁匕首,他命人炼制了许久,自甘州回来已打造完毕。本来早就该送给她了,可他当时却日日介怀那个人送她的银雕匕首。
怕她不肯接受,不肯用他的替代,所以他犹豫良久,迟迟没有送出。
本打算今夜新婚再予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作用。
想到此处,叱炎猛地伏起身,将眼前的女子狠狠拽了下来,与他一道跌在地上,视线齐平,面面相对。
他将匕首硬塞入他手中,大掌紧握着她拿刀的手,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这般恨我,如此良机,何不杀了我?”他咧开嘴,嗤笑着,目中淬火,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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