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炎不语,也轻笑一声。迅雷不及掩耳间,修长有力的五指一把锁住那牙兵的喉,别在腰上的利刃已出鞘。
他青筋突起的手腕一转,两颗鲜活的黑眼珠子被剜了出来。
“啊……”那个挑衅的牙兵捂着空洞的双眼,淋漓的鲜血从他指缝间奔流而下。
“这双眼既不认人,那就不必留了。”叱炎漫不经心地丢开了手里蝼蚁一般的牙兵,任他在地上抽搐着,撕痛得翻滚几圈。
围观的牙兵心惊胆战,霎时呆住。反应过来,忽地対手握血刃的男人大拜道:
“殿下饶命!玄王殿下饶命啊……”
叱炎转身,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突然俯身靠近其中一个伏地的牙兵。那人浑身骤然颤如抖筛,而叱炎只用他平铺的背擦了擦手中滴血成柱的刀刃,未置一言。
此时,王帐帐门一掀,掖擎可汗醉醺醺的脸露了出来。他指着地上的一众牙兵,厉声斥道:
“剜眼怎么够?去,都给我斩了!玄王乃本汗之子,谁敢再妄言,即刻斩杀不待!”
“大可汗饶命啊!殿下饶命啊!……”哀呼声中,叱炎默不作声随着掖擎可汗入内。
王帐内的酒缸比他上一次来又多了一排。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的还没喝完酒杯扔下,酒水溅了一地,泅湿了铺地的羊毛毡毯。
掖擎可汗慢悠悠坐在主座上,双脚扒开,指着他道:
“炎儿,伤可好些了?”
叱炎躬身道:
“回父汗,好全了?”
掖擎可汗盯着他惨白的面色,目中带着几分怜惜,道:
“心伤也好了?”
叱炎一顿,抿了抿干涸的唇角,低声道:
“父汗,是我失察,错信于人。害得玄军在毫无防备中为人肆意屠戮,损伤近百。此仇不报,我此心难安。”
掖擎可汗眉目紧锁,沉痛道:
“千防万防,枕边难防。你年少痴情,鬼门关走过一遭,就该看开、看清楚了。”他幽声道,“那些女人不过都是利用你心直,欺负你心软,哪有半分真心可言。”
掖擎语罢,褶皱层叠的眼皮一掀,浑浊的眸子瞥着他,试探道:
“如此一来,夺取凉州一事,你可有转念?”
叱炎眸光暗了一瞬。
他想起他曾在婚前为她所立下的毒誓:
他有生之年若取凉州,必当亡于穷兵之下枉死。
明明是句句真心,却被她误解至此,甚至不惜为此在新婚之夜対他痛下杀手。
念及此处,叱炎心中冰寒,不由冷哼一声。
就算那誓言应验,他枉死了又如何?万箭穿心,百战而死,那又如何?背信弃义之人,又岂止他一个?
他的心被如此践踏,怎须再理会那虚无缥缈的誓言。
她既如此在意凉州和那个人……那么凉州和她,他必要全部夺回来,狠狠地,逐一□□,以解心头之恨。
叱炎未有一刻迟疑,朗声道:
“儿臣,势必要为父汗,夺取凉州,血洗全城!”
第66章 故地
凉州城已入夏。
暑气灼烈, 连城墙脚底下几只野狗也热得恹恹的,没了往日吠人的劲儿。清脆的驼铃声响过,一行中原客商从城门下疾行而过,几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行在前头, 因不耐热而打着响鼻。其后,一排瘦皮骆驼上装满江南的绢丝团茶, 官窑流落民间的瓷器,还有外邦的兽皮香料。
一身云纹胡袍的客商风尘仆仆,速速掠过那几只趴着不动低眼看人的野狗,匆匆向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府邸走去。
府中清幽,中庭有一方浅池,养着荷叶田田,这一抹荡漾的翠色在暗灰的飞瓦檐棚中显得甚是清新脱俗。
素净的庭院之中, 举头朝西,可望见塞外高阔的天际线下,凉州城百年的黄土城墙轮廓, 向东, 则是河西都督府中亭台宫阙的一角飞檐。
行至正厅内, 重重帘帷之后, 静坐着一位素白衣裳的女子, 正在案前的宣纸上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夏日清风偶有徐来,珠帘轻摇, 幽影婆娑间,勾勒出幕后女子静美无双的容色。
客商按惯例垂首退居珠帘外几步,低声汇报后, 忽闻“咯噔”一声。女子已停下笔,搁于砚台边, 倏地抬头,问道:
“什么?那马商为何不卖了”
女子神色不怒自威,客商有些忐忑,犹疑道:
“是。眼下只求得十匹,其余四十匹,那胡人马商如何都不肯按期交货。我们已竭尽全力想尽了办法,好说歹说,价也加了,那些胆小的胡商就是分毫不让。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竟只得了十匹……”女子从桌案起身,拨开帘幕,行至厅中,皎白如月的面容在日光的阴翳中显得晦暗不定。
她沉声道:
“依你之见,可否从其他胡商处再购得这等好马?”
客商沉思了片刻后,摇头道:
“自回鹘可敦仙去以后,榷市已停,各州大商与官吏垄断了胡汉交易。如此高大骠马乃是稀缺之物。除非以极高的价钱从黑市求购,否则,难矣!”
“不可。黑市易马之价,动辄十倍二十倍,层层剥利,流入富商和污吏手中。近日军费紧张,朝廷对陇右崔氏颇有忌惮,拨款迟迟未下。一切当以粮草军需为先,战马之事,再徐徐图之。”女子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她覆手在背,又蹙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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