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声将回忆唤醒,辰霜骤然听到衣袍的窸窣摩挲的响动,极其鲜明,就在长廊石阶的尽头。夹杂在风声里,微不可闻,却被她敏锐地一一捕捉。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一颗躁动的心提到了喉间。
可她还是没有犹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继续朝前朝下走去。她入密道不过半刻,却恍若已有几个时辰。可她一毫一寸都再也等不了了,迈着急切的步子想要直抵巢穴的最深处。
哪怕此刻前面是无间炼狱,这里也曾是春潮之岸。
只剩最后几级石阶了。她临时起意,抬腿一跃,闭上眼,径直跳下深渊。
深渊没有接住她。
她稳稳落入了一个坚实又滚烫的怀抱,双臂紧紧将她箍住,抱她抱得有些猝不及防,却依旧雄劲有力。
再度睁眼的时候,她看到了他那双令人沉醉的眼。
他阴暗的目色比长廊更加幽深,更加晦涩,面上桀骜不羁的笑意中带着一丝丝意外和不解。
眸光闪烁,他渊深的眼底映出她皎白的身姿,像一颗夜明珠在幽夜里闪闪发光,凛冽的锁骨上还留有他昨夜刻下的吻痕。
“是你吗,”她颤抖的声音轻轻问道,“长风?”
第74章 重回
逼仄的廊间,已数年未有人至的密道里,熟悉的身影再度交织。
沉寂已久的岩壁上缘,覆着的水珠随着人影的晃动受了惊一般纷纷落下,如同春夜丝雨, 攒于陈檐, 积满而溢, 袅袅入怀。
叱炎听到有人下廊的动静,本是埋伏在长廊尽头的石壁后。未曾想过,等到的人,竟会是她。就像一片过路的悠云,偶然坠落在他的怀中。
在此处,最不合时宜的所在,与她再一次相拥。
怀中的她额发微湿, 眸光熠熠, 细碎的水珠溅落,停留在她浓长的眼睫, 如叶尖白露漙漙, 在翕动间溘然消散。
他如堕幽梦, 恐是朝露日晞般的幻觉。于是, 他急着想要确认, 下意识地抱紧了她,像是要将她的身躯融入到他的体肤中一般。
他感到, 怀中之人颤抖不止。
而这种颤抖,却并不是惧怕。
他只困惑了须臾。
却听她猝然喊了一句。
当他听到她口中唤出的这个名字脑中轰轰作响,眼中流露的惊喜只转瞬即逝。
叱炎一怔, 断然松开了环在她腰身的手,退后一步, 握紧了腰间刀柄,幽声道:
“你唤我什么?”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那么一丝微微的颤意。
眼前的女子恍若未闻,仍是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像是怕他会逃走一般,不由朝他更近一步。
叱炎却只觉良辰美景骤然消弭。幽梦如电光朝露,如梦幻泡影般寂然碎裂。他怒不可遏,一把擦亮了手中的火折子,顷刻间照亮了两人之间无尽的暗夜,吼道:
“你不妨看清楚些,我是谁?”
女子的面容如月间花萼,在幽芒的火光中缓缓绽放,她的声音沉定自如,道:
“你是长风。”
叱炎微怔,只觉脑中顿然一空,似有一股热流在身间徘徊,他瞳孔缓缓睁大,一手拧住她垂落在身侧的细腕,咬牙道:
“你一向诡计多端,又在戏弄于我?我怎会是他……”
她摇了摇头,任他抓痛了手腕,面上有火光摇曳,却毫无波澜地接着道:
“这个地方只有我和他知晓。若你不是他,你怎会来到此处?”
叱炎双手抱胸,朗然笑道:
“原是为此。我觉此处城墙地陷有异,斥候探得后,果真发现有条密道。”他剑眉一凛,目光沉了下来,道“你是在这里等什么人吗?难道是在等你那个情郎,没等来,却等到了我?”
倏然间,他眼中黯然,手中的力道更添几分,逼问她道:
“难道,他竟还没死?你之前所说,都是诓我的?”
“是。”辰霜甩开被他钳住的手,目中隐有泪光,忽然高声道,“他没死,他站在我面前。他不肯认我……”
叱炎微微一侧身,锐利的眸光扫过四周岩壁,这座空寂的长廊并无其他人。他紧紧闭上眼,努力定了定神,转而嗤笑眼前神容凛然的女子,道:
“你实在可笑。之前把我认错成他,现在又要把我当成他了吗?”
他一步一步走近她,蹙起了眉,只觉心间愈发坚硬如铁。他哼了一声,说道:
“你是觉得,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于我,我还会甘愿做你情郎的替代?”
女子不动声色,任由他步步紧逼,直到紧贴在她身前。
这一次,她没有退却。只有话音间显然在克制的颤抖,出卖了她潮涌般无法平息的心绪。
她说道:
“这个名字,你可熟悉?河西少帅萧长风。五年前只身率兵抗击回鹘大军,坠于峒关城前的望断崖畔,尸骨不存,衣冢难寻。”
电光火石之间,叱炎脑中似有数道白光闪过,仿佛遽然将他的意识劈成两半。他只觉两耳蜂鸣般嗡嗡作响。他不由地捂住头颅侧边的太阳穴,后撤了一步,喃喃道:
“萧……长……风?我看,你是疯了……我,怎会是他?”
“这五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辰霜眼中已是热泪盈眶,她望着眼前不断退却的男人,想要靠近他,最后确认一件事。
甘州那间行有秘术的医馆医女曾有言于她道:一个人的皮相可以多番改变,由于受伤后的发肤会再生,唯独天生的骨相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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