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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迎亲队伍最后面的陇右军送嫁后,已向后退至峒关城门口,忽闻震天动地的铁蹄声从北面浪潮般奔来。
流矢随之不断落下,砸在地上霹雳啪嗒作响,已有人中箭倒地,打散了原本齐整的队伍。
“是祁郸人!”
“祁郸人突袭峒关!”
崔焕之猛然回头,一眼望见了那顶越行越远的公主嫁辇,就要消失在苍茫的黄沙尽头处。
尽头处,是万丈之高的望断崖。
“清河!……”他失声叫道,欲策马狂追,却被几个部下以身拦下。众人高声劝道:
“祁郸人来突袭,少帅应即刻回峒关守城,以防不测啊!”
“少帅现在过去,也追不上公主殿下了啊!太迟了,怕是……”
“前面就是望断崖,坠崖前未必制得住发狂的胡马啊!”
是了,他与那赤色的轿辇至少隔了一里之距,而狂奔的马匹已即将接近望断崖边缘。
他怎么追得上?
崔焕之心中哀恸不已,仍是不管不顾地执意要上马,却被几个将士紧紧抱着了腰身,往城门口拖。
崔焕之颓唐地瘫倒在地,凤眸血红,死死盯着那抹飘散的赤色。
他垂落的眼帘中,倏然出现了一个黑点,正不断靠近飞逝如萤蛾的公主轿辇。
马上之人墨发飞扬,玄袍烈烈,所驾之马疾如迅电,已逐渐靠近了轿辇的尾端。在轿辇消失在望断崖之前,那人有如从天而降一般只身从马上横跳过去,融进了那片赤红之中。
是他!
崔焕之猛地抬首,两眼发直,目中迸射出光芒。他的十指紧紧攥起地上的砂石,被磨破了皮亦浑然不觉。
眼见为实。崔焕之突然领悟过来,为何他们一个个都把他当作那个已死多年的人。
因为,只有那个人,有如此能力,亦有如此魄力,在千军万马,漫天流矢中,奋不顾身地去救她。
不计得失,不顾生死。
哪怕前面就是望断崖,哪怕稍有不慎未勒住马就会坠崖而亡。
只有那个人,将一切置之度外。不问缘由,无论后果。
只有他。
萧长风。
***
颠簸不停的轿辇中,清河公主竭尽全力,一次又一次从软榻上爬起来,想要扯住那被发狂的马匹所挣脱飞去的缰绳,迫使他们停下来。
却又一次又一次被甩开,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失衡倒下,左右猛烈地回晃着,消磨着她的意志。
残破的袅袅红纱垂帘,从外头飞进来,如绯红胭脂一抹,映照在她煞白如纸的面容。
箭矢接连不断地向轿辇袭来,有一根深深刺入了她漫开的衣袖上。她本可以抽走袖口,但她不愿撕扯到这一身犹为珍视的喜服。她奋力想要拔出箭矢之时,又一道利箭飞过,擦破了她的小臂。皮肤灼烧的触感火辣辣的,她已顾不及伤口,将娇小的身躯蜷缩起来,在无限逼仄的轿辇中奄奄一息地求生。
垂死之际,她望向了帘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八驾之辇,还是疯了的胡马,速度太快了,她若是此刻从此处跳下轿辇坠在地上,必死无疑。
她有心愿未了,她还不想死。
可出路在哪里?不到数丈就是望断崖了。她似乎可以看到崖口皲裂的石壁,还有底下掩埋着的森森白骨。
正在她绝望无措之时,帘外忽然出现了一只玄色箭袖包裹的劲臂。连绵的雨水不断落下,水渍一点一滴没入那片黑黢黢的衣料之中。
伴随着奔涌的急促马蹄声和箭矢的破风声,男人焦急万分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把手给我。”
见她犹疑不决,他又喊道:
“别怕。手给我,跳过来,我会接住你。”
透过裂开的赤色飞帘,清河抬眸,望见了轿辇外叱炎沉定的俊容。
密集的雨水自他挺拔的鼻梁淌下,落在薄刃般的唇瓣上。他浓重的剑眉像是凝着墨一般,显得一双星眸更黑,更深。
他在马上奋力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仍在一刻不停地挥舞着缰绳,想要再快一些,离轿辇再近一些,离她更近一步。
清河红了眼眶。
雨幕中,她只手扶着轿辇最外侧的槛栏,半身探出在外,亦朝他伸出手去,五指张开,想要被他握在掌中。
绯色的喜服衣袖纷飞不止,那双泛白的素手与那玄色箭袖只离几寸之距。
可八驾之马,何其迅疾。清河看在眼里,他只单手策马,哪怕拼尽全力,可眼见着本是收缩的距离越拉越大,就快要追不上了。
他的马速如此之快,身后的玄袍已被风灌得高高扬起,有如一道笔直的锋刃。再往前,他若是勒马不及,也会随着她的轿辇一并坠崖的。
那双素手指尖蜷起,收回五指,袖缘渐渐垂落了下去,掩住了半截皓腕。
咫尺之间,一瞬万念。
清河闭上了眼。
下一瞬,她却忽感手心一热,眼前有一角玄袍掠过。方才还在马上的人,竟径直握住了她垂下去的手,借力纵身一跃,毫不迟疑地跳到了她所在的轿辇上。
巨大的晃动之下,她还未来及反应过来,男人浊热的呼吸已扑在她失了血色的面上。
她的身间倏然一暖,原是已被他揽入怀中。隔着湿漉的衣料,他炙烈的心跳声声可闻,一如往昔。
“别怕。我在。”他紧紧搂住她颤抖不已的肩头,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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