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她不必再以公主之身束缚自己。那个被命运裹挟多年的清河公主已死去,剩下的,就只是他要用一生一世来宠爱的妻子李清河。
今后的史书上并未有记载清河公主的生平,整个王朝都似乎在刻意抹去关于她的记忆。
因正史极少记载女子,更何况是被敌军俘虏如此不堪的历史,由是被皇室的史官讳莫如深。
只有西北各地的县志对这位为国捐躯,坠楼而亡的清河公主有提笔只字片语,记载着她为河西军破肃州的卓著功勋。
在河西军镇守大唐西北,横扫祁郸强敌,夺取甘凉十一州的壮阔史诗的最末尾,总有一行蝇头小楷,寥寥数语有载:
“清河公主,谥昭华,河西军主帅萧氏长风正妻,成德十七年薨,殉国于肃州,葬于凉州。”
***
凉州城五月十五这一日,天朗气清,苍穹高阔。
天气晴好,天公作美,是河西主帅萧氏迎娶李氏女的好日子。
这位李氏女的身世,秘而不宣。在西北各大高门中亦是查不出由来,只道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子,却引得西北大英雄长风将军为她折腰倾心。由此,引得城中贵女纷纷艳羡不已,争相效仿她的白衣素服,神容举止,一时间竟风靡全城,传为佳话。
婚礼前一夜,清河宿在了自己在凉州的府邸。
她的府邸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毁,却在她远去甘州之时已被不知不觉重整一新了。
原先的布局和装饰全然换了。府邸的碧瓦飞甍,花草亭台,雕镂砖面,一点看不出过去的痕迹,可见安排之人细致的心意。
似是刻意避开了之前的所有。是何人所为,其意昭然。
天色微熹之时,清河就被凝燕唤了起身,被她和几个侍女哄着推搡着,落坐在簇新的妆奁铜镜间,为她着新妇之妆。
三千青丝被一一尽数束起,绾成新妇发髻,再饰以叠翠鸾凤金冠。
她这几日来,日日被那男人盯着饮食,山珍鱼肉,炖汤补品不停,使得瘦削的面靥被养得圆润了几分。今日膏沐之后,施以粉黛,眉贴花钿,耳坠珠珰。清丽之中倒更添一丝妩媚,皓如皎月,灼若春光,风华更甚日前。
她以金丝纨扇遮面,大红喜服曳地,款步走向堂前。
司徒陵已等候多时,他今日代父兄之职,送她出门。
“今日又是陵哥我为你送嫁。”他见了新娘,目中难掩欣慰之色,微微笑道,“嫁了那么多次,总算嫁对人了。”
“陵哥又取笑我……”她不敢笑,怕唇边的金箔面靥粘不住会掉。
“吉时已到,你的夫君早就候在外头了,心急得不行。”司徒陵笑得爽朗,将独臂一弯,让她挽着,向门外走去。
她被团团簇拥着,玉步轻移,来到了大开的府门前。
府外,她的夫君,已在阶前等候多时。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一身绫罗赤袍,如火焰烈烈,身姿笔挺,腰配长剑,鎏金的玉銙蹀躞革带勾出他劲瘦的腰线,时不时以腿踢蹬,似是等得有些心焦。
听到动静,新郎微微侧身,一眼望见了人群中央的她,面上似有掠过一丝笑意。他从缠着红绸的骏马上提跨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转瞬已来到她身前。
他的身后,旌旗招展,车马如龙,训练有素的河西军三万将士身披清一色铁甲,威严浩荡,此时振臂齐声高呼道:
“河西全军,恭贺萧帅与夫人新婚之喜!”
“一生一世,天作之合!”
“一生一世,天作之合!”
人声鼎沸,其势雄浑,余音久久回荡在凉州城半空,直达天际。
凉州城楼上,钟鼓轰鸣,震天动地。
他于千军万马之前,向她伸出手去,唇角噙笑,粲然若神,墨发飞扬,一如当年长街上的那个少年郎。
她没想到他还整排了这一出,微微一怔,随即接过了他伸出来的手,被他牢牢覆住,牵着步入了笼着锦丝帷帘的轿辇之中。
凉州都督府中,宾客毕至,列于大厅两旁。
本是灵堂的厅前已开了喜宴,壁上的“奠”字早已被撤去,连绵的白幡和招魂的长明灯被大红喜字和红烛华灯所替代。
一片喜庆中,观礼的宾客翘首以待,延颈向走来的新人望去。
众人本是惊异深情如许的河西主帅几日前仍闭门谢客,祭奠亡妻,怎地眨眼又要娶了新人。直到看到新娘的玉面,纷纷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清河走得不疾不徐,手指被他握于掌中,缓步领至堂前。
一步一步,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每个人都曾见证二人的缘与劫,此时都在向终成眷属的二人点头行礼。
一袭明紫胡裙的帛罗,身后立着怀抱娇儿的葛萨。往前,是崔焕之领着她陇右军中的几位好友,一身盛装华服,却面无表情,只是望见了她才凤眸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再前面,是凝燕和便服而来的香芝,见了她,忍不住垂头抹了抹泪,向她微笑示意。
在礼官的祝颂后,在众人贺词声中,在繁冗的礼节后。
萧长风和李清河终于礼成,结为夫妻。
……
新娘清河依照惯例在洞房中候着。
榻上,几日前已满是斑斑点点的锦衾已换成胭红的寝具,绣有龙凤的一双绢枕被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她坐在榻沿,喜服未褪,百无聊赖地将银雕匕首出鞘又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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