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风荷才知道,为何宫变之时,他们朝露宫无人敢抢夺掠杀。小梁子告诉她,他离去之时,看到朝露宫门外守着数十个赤甲将士,无人敢靠近。
因为,这个夜闯公主寝宫的,就是新朝的皇太子殿下,未来大唐的帝王。
自此,大唐不姓李了,改姓崔了。
可这些与她一个小宫女又有何关系。
风荷只想守着她美丽又脆弱的公主殿下,等她的心上人来接她,那么自己也算功德圆满。
果然,公主跟她一样,似是也不在意这天下姓谁。她甚至都不愿见见那位每日前来的皇太子殿下。
说来,太子也是仪表堂堂,相貌出众,尤其一双凤眸,摄人心魄。可自从风荷知道他并不是公主在等的那个人,而且早就有了太子妃,也就对他没了好奇。
每当太子来宫里了,她去上茶都会故意慢几刻。因为她知道,反正他不坐上三盏茶的工夫是不会走的。好在一向对礼仪严苛的凝燕姑姑唯独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了入冬的那一日。公主又开始下不了榻了,夜里开始昏迷了两日不曾醒来。这一次跟之前的不同,喂她水都饮不下去。
风荷记得,年初之时,德高望重的太医正老人家曾说过,公主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一向举止妥帖的皇太子殿下着急了,这一回没有候在外厅,而是径直带着太医进了公主的寝宫。
太医战战兢兢地把完公主的脉,眉头拧成了麻花,风荷可以看到烛火前他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密密麻麻的。
“禀太子殿下,微臣实在……公主……公主,只是吊着一口气。唉……”
风荷心底深知,公主能撑到今日,全凭着这口气。
这口等着心上人的气。
太子面色铁青,喝退了众人。
那一夜,公主寝宫的烛火一直微弱地亮着。
太子守了公主一夜。
风荷本来倚在门外快要睡着了。却听见里面好似传来男子的低语,好像在轻声叙说着什么。后来,她太困了也就睡过去了,以为那只是风声罢了。
翌日,公主出人意料地醒了过来。
这一天,她没有赶太子殿下走,留他用了午膳。不过一个在桌上吃的,一个在榻上吃的。
隔着一面山水画的绢丝屏风,两人说着一些过去的事。公主听着,一会儿直摇头,一会儿又难得地开了笑颜。
风荷看得出,入暮了太子殿下都舍不得走,离那道屏风越来越近。
直到,公主静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他,还好吗?”
屏风那头,本是说得有几分笑意的太子殿下,面容僵在那里,许久才吐出一句:
“清河,你别等他了。”
“他若是不打算来了,我自己去找他。”公主低垂螓首,语气平淡,道,“待我死后,把我送出宫去,我不想入皇陵,我只想回凉州。”
“请把我,送回他身边。”
字字锥心。
闻言,太子的神色遽然冷了下来,又恢复了那个容色端肃的皇太子殿下。他沉默良久,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去。
后来,皇太子一连数月都未曾来过朝露宫。
再来的时候,他已登基成了皇帝。
风荷和凝燕姑姑还有一众新来的侍女跪在朝露宫前接驾,今生头一回,看到皇帝浩浩荡荡的金銮仪仗。
年轻的帝王身后,跟着她熟悉的小梁子。他的干爹在宫变中被皇太子殿下亲手砍下了头,说是要为公主报仇。而他因是旧人,且对这皇宫熟门熟路,于是就扶摇直上,顶替了他干爹的位置,成了风光无限的御前掌印。
可皇帝的銮驾并未进入朝露宫中。身着赤金衮服的男人在宫门前徘徊了足有一刻,始终没有迈进一步。
皇帝走后,内侍省连夜将朝露宫的宫名改成了“福寿宫”,说是添福添寿之意。
只因皇帝离去前,对着宫门喃了一句: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这名字太苦了,不吉利。”小梁子心思活络地听了去,揣摩圣心办好了事。
但,公主并未就此好起来,身子每况愈下。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风荷好怕她哪一天昏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可公主哪怕再起不来,都会让人在榻上给她梳妆。
她说,她不想那么憔悴地见到她的心上人。
最后那一日,风荷正跪在榻前收拾,忽闻头顶响起公主微弱的声音:
“叫皇帝过来。”
公主叫皇帝,从不叫圣上。而一向威严肃穆的圣上,好似并不介意。
她心下一惊,明白过来。怕公主撑不住,不顾宫规地跑去找了小梁子。在他通禀下,她顺利地见到了正在含元殿与军政大臣商议要事的皇帝。
天子威仪,令她不寒而栗。他陌生得已不像曾经那个时常来朝露宫讨茶喝的皇太子。
待她哽咽着说完,他沉定的面上掠过一丝慌乱,抛下众臣,轿辇也不坐,径直就往福寿宫狂奔而去。
来到公主的寝宫前,听到侍女们小声的啜泣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似是迟疑,似是不敢。
缱绻的帐幔缝隙中,漏出一只藕白的细臂,手指艰难地动了动:
“焕之。”
风荷听到身旁的小梁子大吸一口凉气,公主竟然直呼新帝真名,一点也不避讳,唤作旁人,可是杀头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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