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禁军分为三支,除了太子的东宫卫六率张恪暂无法染指,张恪的神策军与司徒家的羽林军占据一半的皇城,分庭抗礼。
此时,张恪最先下手的,应该就是司徒家。
宴海遥望阴暗的天色下,宫阙飞檐直流而下的雨水如瀑如注。她横挑细眉,对张恪回道:
“张公公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长公主府,也是你能动得的?”
张恪一愣,面不改色地笑道:
“奴婢不敢,不过越俎代庖。”
“哦?好一个越俎代庖。是越俎代庖,还是假传圣令,公公心里清楚,”宴海眯起凤眸,似笑非笑道,“今日天有异相,张公公多行不义,可信会有天谴么?这童谣说的是天灾,还是人祸,犹未可知呢。”
“这……”未等张恪开口,宴海哼笑一声,冷冷道:
“这外头电闪雷鸣的,我劝张公公还是回殿内吧。若是雷长了眼,劈得你脑袋开花,可怨不得别人。”
张恪见她答非所问,不由举头望了望这确实有些骇人的乌云和闪电,又回首瞥见公主傲气中带这一丝怜悯的目光。
没由来地,张恪脊背一凉,像是被雨水浸透了。他回身一看,明明身后有小内侍给他打着伞,没让他淋到几滴雨。
待他再转头一望,公主已远去宫门,只留一抹刺目的赤红消散在雨帘中。
张恪心下猛地收紧,捏了捏手心湿汗,疾步回身往殿内走去避雨。
……
宴海走在雨中无人的宫道上,踽踽独行。
任由越下越大的雨珠打湿了朝服和发髻,她低垂着头,浑然未觉。
眼底倏然出现一角青衫,她偏过头,望见了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庞。她收回空洞的目光,慌忙挤出一丝熟稔的笑来,对着为她撑着伞的司徒陵咧嘴道:
“禁军副统今日不用值守么?”
他绕开她的话头,神情冷峻道:
“雨大,公主何故在此徘徊。臣叫马车来送回公主府罢。”
宴海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下想笑,面上只眨了眨眼,道:
“陵哥,按理说此时应该在光华门值守,你是特地来寻我的吧。”她偷瞄他一身英气的禁军银甲,手指从怀袖中伸出,扯了扯他右臂箭袖上裹紧的缎条,小声道,“可今晚,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来,看一场好戏。”
司徒陵没有回答,剑眉一皱,箭袖想要从她手中抽走,身旁的女子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打了一个趔趄,在雨中滑了一跤。
他屈身展臂,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扶稳后,很快地松开了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退了几步:
“恕臣僭越。”
宴海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笑出了声。
她不由想起洛阳灵山寺那夜。
眼前的少年面对她的狂言,目瞪口呆了片刻后,似是察觉到不妥,又很快别过头去,强装镇定,用颤抖的手提起她散落的衣裙,呵斥她速速穿上。
之后,她带着哭腔硬是扑倒在他怀里,将一番阴诡筹谋化作柔声请求。
明知她所求极为冒险,他仍是冷着脸,应下了。
不问缘由,不求因果。
就像此刻,他虽嘴上未答她好与不好,却还是老老实实将她带到了西宫门前的一处偏殿,是禁军高级将领当值时用来休憩的单间。
他紧闭房门后,疾声问她道:
“我已按照你当日所说做了。今日圣上召你何事?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是天灾,他们发现不了。”宴海熟门熟路地进入房中,坐在榻上的矮几前,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
虽然她做公主时喝惯了江南进贡的最好的茶叶,可去过回鹘之后,手里的这碗粗茶倒也没那么难喝了。
司徒陵将手中紧握的配剑放在一边,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面露忧色道:
“宴海,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意欲何为?”
“再过一个时辰,你就知道了。”她对他狡黠一笑,起身去翻他榻前的衣柜,道,“我的衣服湿透了,你放在此间的便服呢?”
司徒陵神色一僵,咳了一声,转过身低低道:
“你怎能穿我的衣服,这……这成何体统?”
“我淋雨了,到时着凉发热,谁负责,你负责么?”她秀眉一挑,眼眸垂落,抬臂抱起了自己双肩,弓着背在榻上蜷缩起来,低下声音道,“陵哥,我冷。”
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阴翳。
浸湿了的青衫泅染成更深的墨色,在她身旁一晃而过。是男人已起了身,一只箭袖撑在榻沿,欺身从她后背掠过。
温热的带有湿意的躯体拂过她的后肩。她微微仰首,可以看到少年坚毅的下颔线,利落分明。
“嘎吱”一声,榻上靠墙最里侧的柜门被他另一只劲臂打开,从中拿出来一件干净的藏青团纹锦袍,递到她面前。
虽然不言不语,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耳边传来他沉定的声音:
“恐事态有异,我去含元殿前巡逻。你在此不要随意走动,等我回来送你出宫。”
宴海接过他手中的袍衫,还在出神的时候,男人已关门离去。
房外已是大雨滂沱,雨声盖过她凌乱的心跳声。
她盘腿坐在榻上,将这身锦袍抱在怀中,贴近心口。
记忆流淌,想起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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