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了眉,正想出门一探。
垂在身侧的小手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给握住了。
力道有些大,像是要将她纤细的腕牢牢钳住一般。
宴海转身回眸,对上了身后司徒陵那双深沉的眼眸。
她敏锐地感到,男人看她的目光,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没由来地,她的心跳躁动了几分。
第108章 灵凤杳杳篇(四)
夜间阒静,天际间云层寡淡,万家灯火渐熄,连风声都渐悄。
唯余屋外的更漏一声一声,循环往复, 滴滴淌下, 倒显得此间更为沉寂。
宴海听着自己如若擂鼓的心跳。她被他捉住了手,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双凤眸清光流转,带着微微嗔意,回望着立在背后的男人。
他身量极高,她与之面对面立着,需得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平日里对话之时,他总会微微躬下身, 以迁就她。
此时,他站姿挺括, 身长玉立, 掌中的力道也毫不松懈, 少见的强硬。
唯独暗沉的眸光微微垂下, 也在凝视着她。个中深意, 一时令她看不透彻。
宴海一怔,听他忽然开口道:
“公主其实不必如此。”他说得有几分含糊其辞, 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似是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洛阳那夜,你不必如此, 我也会帮你的。”
宴海心口一颤,像是被小剪子破开了一道口子,被人窥了去。她无知无觉地眨了眨眼,道:
“陵哥,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他长睫翕动,掩着飘忽不定的心绪,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淡淡道,“公主不必献身,我也会助公主一臂之力。”
“司徒陵,会一直护着公主的。”
手心的暖意散去,男人覆手在背,高大的身姿在她眼前投下一片颀长的影廓。
他以为,她是在色-诱他出手相帮。
宴海失笑。
她向来自恃美貌,有最艳的容,最娇的身,前世在回鹘用惯了这套把戏,美人如刀,无往不利,杀人无形。
可重来一世,她面对他这般直言,既是羞赧又沉痛。
不仅是因为诡计被他看穿,更是因为他让她“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以色侍人。
诚然,他确实从来都不会向她索取什么。
宴海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低声道:
“我知道。”她猛然抬眸,眼底已是清光一片,极力克制着颤声道,“可我,不止是为了让你出手帮我。”
听到这一句,男人身形一滞,缓缓回身的时候,右臂已被一双玉手所缚,一点点箍紧。宴海抱着他的臂,垂头死死咬着唇,面颊泛着明红,道:
“因为,是我自己倾慕于你,陵哥我……”
男人已用大掌捂住了她的小口。他的目色晦暗不明,像是夜色中的一片深湖,雾气缭绕,看不真切:
“这种话,不该你由先说。”
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忽地俯下身,化作一片阴影投在她浓长的眼睫。宴海下意识地闭上眼,唇间骤然覆上一片温热。
他一点一点扯开了她已紧咬在一起许久的两瓣唇,轻轻摩挲着那处嫣红的色泽,低喘道:
“再咬下去,皮要破了。”
突如其来的吻带着他的吐息搅得宴海心神不宁。本是不敢看他的面,却又忍不住抬眸望他。
不看不知道,倒也何时见过一本正经的司徒三郎这一脸颇具玩味的神情。她心底觉得像是受了骗似的,松开他的臂,转身欲走,拂袖道:
“我……谁让你,什么都不肯说。”
腰肢又被男人一把揽住,往回一拽,贴紧了他。背后的他似是在笑,一阵气息带着烫意,拂过她的耳廓:
“我说。让我来说。”
“恕臣逾越,但……”他缓缓开口道。
宴海停下了脚步,只觉腰间的劲臂似是在颤抖,听到他在耳边一字一句道:
“我司徒陵,爱慕宴海公主殿下。一生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个字一个字地叩击着她的心扉。
前世蹉跎半生,至死才知晓的告白,今生竟如此轻而易举地听到了。
宴海倏然落下泪来,抿了抿干燥的唇,问道:
“之前不肯说,现在怎么肯说了?”
男人似是察觉到她的颤声,将她的身掰正过来,抬手拂去她将落未落的泪,柔声叙道:
“还在洛阳的时候,阿耶跟我说,圣上将要动司徒家,或许不日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日,含元殿天雷,我本救驾有功,圣上将我擢为镇远大将军,实则明升暗降,收了我禁军的兵权。阿耶所料不错,司徒家倾覆在即,于是,我本想将这桩心事藏于心底。直到……”
司徒陵顿了顿,低垂的眼帘难掩落寞之色,浓睫间的罅隙透出来的眸光深邃又黯然。他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直到今日听到回鹘人要求娶公主。当时,我看着你就站在我身旁,一想到你会自此远走,便再也无法自抑。”
宴海怔在那里。
原来,她早该想到,父皇的动作或许在回鹘突袭前便已开始了。
回鹘突袭,边将难援,圣上因此降下雷霆之怒,之后削兵收权,将世家连根拔起,一切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借了这一绝佳的契机。
怀疑的种子一早就埋下了,动手不过是早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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