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襄静立片刻,仰头闭了闭眼:
“每逢月圆之夜,我深受烈火焚心之苦。自从遇到你后,只要你在,便能有所缓解抑制。”
语罢,他再缓缓睁眼之时,目中的血丝并未消退。
在乌兹王庭,在歧城峡口,还有那一夜的佛窟,他都有发病,难以自抑之时。
唯独那一夜的佛窟,他察觉到了异样。
在佛窟得救后,他在僧袍发现了那处痕迹。
他虽在沙门,亦不是无知少年。从前,他曾经亲手处理过犯了色戒的子弟,知道那男子的白浊为何物。
不仅是因那残留的痕迹。更是因为,体肤之间真实的触感,不似从前那般虚无缥缈。
像是浮在海面上漂泊无依的心锚,终于落在了实处。
蚀骨销魂。
夜风徐来,洛襄的僧袍翻涌不息。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一字一字问道:
“上一夜月圆,你我二人困在佛窟之时,我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
朝露心跳骤停。他每近一步,她都想要即刻转身逃离,却始终呆立原地没有动。
他问得太过于猝不及防,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的一颗心好似掐在了喉间,连呼吸都凝滞了。
本以为是死前的贪欢,可以纾解他的痛楚,谁料他和她命大,此事竟成了损他修行的一柄利箭。
她做了亵渎他的事,他若是知晓,今后如何面对佛门,如何成为佛子?前世他断然离去,她远嫁大梁,今生亦是重蹈覆辙吗?
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将此事说出口的,这个秘密,应该埋在心底,直至随着她死后封棺。
朝露微扬下颚,抬起双眸,望向洛襄。
逆光之中,他的轮廓不甚分明,辨不出喜怒哀乐,只能感到自上而下的迫人威压,玉白的僧袍如水浪纷涌而来,似是要将她淹没。
朝露深吸一口气,试探道:
“那日坠湖,奔波乏累,我睡去后什么都不记得……佛子可遇到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我做了一个梦。”他的目光直视着他,片刻不曾离开,坦荡地说道,“梦里,我破了色戒,与一个女子有过诸多荒谬之事。”
朝露咬了咬唇,轻声道:
“你既然每逢望月都受欲念困扰。现实和梦境,自是难以分辨。月圆之夜的佛窟,你恰逢梦魇,无论梦见何事,并不足为奇。佛子心志坚定,怎会破戒?””
“况且,梦中之事,怎能算是破戒呢?”
洛襄看着她,平淡无波地道:
“若,那不是梦呢?”
朝露的双手不可遏止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本还想要说什么,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狡辩了。
她是抵死都不会承认的。
可如此单薄的理由,她深知,他一旦起了疑,是无法说服他的。
下一瞬,洛朝露思量已定,攥在手里的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倏然起身朝他走去。
她目视前方,正对着他的视线,一双乌灵灵的明眸却没有聚焦,涣散而空茫:
“若佛子认为那不是梦,当日只有我一人在你身旁……那么,你的意思是……”
她眸中蕴着的光忽然迸射而出,狡黠又明亮,蓦地冷笑一声,轻轻道:
“襄哥哥,难道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将我看作勾引佛子的妖女吗?”
闻言,洛襄微微皱了皱眉,眸色一沉,目光晦暗不明。
她那轻浅的笑容中那一丝极为微小的讽意,像是一枚细针,刺痛了他。
那笑意转瞬即逝,好似从未发生过,像是潮退之后只剩下冷静的死寂。
此时,她收了笑,就在与他相隔一步的地方立定,攥紧至泛白的手指松开,摸索着腰侧,倏地将束衣的鸾带解开。
初夏柔软的纱裙轻薄,如同晨曦中渺远的雾气一般,一层层地飘落,自起伏的胸膛到不盈一握的束素,最后迤逦在地。
一同落下的,还有两行清泪,从她闭阖的双目间淌下,漫过她周身柔嫩的雪肌。
洛襄倏然转身,挪开了视线。余光里,只有一寸纤细的雪白在迟钝地漫入他的眼底。
她瘦削的肩头如玉雕一般白腻不停地在颤抖,如蝉翼鼓瑟,可她的声音却镇定自若,极力端持,唯有微微的颤声泄露了一丝悲戚:
“释迦摩尼世尊成佛前,也曾在红尘中,有妻室儿女,享尽世俗的欢爱之后,方得脱离欲海之苦,顿悟佛法,成就大道。”
“我知道,我是佛子的情劫。是佛子成佛之路的阻碍……佛子应是要用我参透情爱,破执破魔……”
“佛子对我恩重如山,不仅救我出王庭,还多番回护庇护……”
她苍白如洗的面容上从耳根开始漫过一层薄红,如同娇妍欲滴的花苞,待人采撷。她哽咽一声,微微颔首,似是含羞带怯,又似冷若冰霜,道:
“今夜,若是佛子要朝露以身为奉,助你渡劫,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洛襄波澜不兴的面上,唯有浓睫轻颤,在眸底扫下一片暗沉的阴翳。
透彻人心如他,自与她相识以为,他一直知道,隐在她人畜无害,美艳可人的表面下,是冷血无情的心机手段,是残忍嗜杀的本性。
他在乌兹王庭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在杀人,诱惑了一个使臣,又将他推下湖,冷眼看他沉湖而死。
后来王宴的那一夜,她声泪俱下朝众僧控诉洛须靡害他的毒计,若非和他事先通了气,他几乎以为她的伪装都是真的,直到她这一招妙棋,差点引得佛门信众和乌兹王相争,他才惊觉她布局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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