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以指骨轻敲额头,有几分懊恼。怎么这一世刚开始,她就没有给他留个好印象。
前世,她一直以为他厌恶自己。
她初入宫廷,是朝野公认的妖妃,行为骄纵无度,也曾多番挑衅于他。
明明堪比大儒的学识,执掌重兵的手段,他却受皇命一笔一划教她习汉字,教她诗书礼仪。
他的多次相帮,她也认定他是遵从李曜的命令。她在宫中有了年数,也渐渐知道有些事情皇帝不好出面,因为太多人想要揣测圣意,李曜身为皇帝不能有偏颇和喜好。他只不过是李曜派下的救兵。
直到最后一回,他公然违背李曜的禁令,将她带出了那座吞噬她生命的皇宫。
她对他,始终心怀感激。
帐外传来一阵喧嚣声,朝露收回思绪,掀开帘帐一看。
手指一颤,“哗啦”一声,她即刻放下了帘帐,脚步趔趄着后退,跌坐在毡帐上。
空劫听到她的动静,缓缓睁开眼,沉黑的眸光投向她,道:
“怎么了?”
朝露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结巴道:
“那、那个人被分了尸,挂在那里……”
“谁?”空劫微微蹙眉。
朝露将北匈右贤王搜集她的画像,还有她本想接近他套取细作消息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方才她看到,正是那几个她怂恿去通传的北匈兵的尸身,正被吊着示众。
她听闻右贤王残忍嗜杀,今日所见,果真如此。若非那场粮仓的大火,怕是她还没见到右贤王,就被一并惩戒了。
空劫起先静静听她叙述,后来,敛动僧袍的手缓缓顿住。
他自是知晓她说的美人图是什么。当日戾英来莎车王寺向他求娶她,也是带了一箱的美人图作为见面礼。
当时,从戾英口中,他得知了西域都在流传她作舞的画卷。
而会不遗余力全西域搜寻美人图然后销毁的人,天底下只有那个人。
没由来地,他的心中起了一股异样。这种感觉,就如同曾有手握一段柔美的绢丝,却不得不任由它从掌心流走,想要多留一刻都是枉然。
他空寂的沉思被一声怯怯的问句打断:
“听戾英说,法师是有要事要来北匈军营?”
空劫回道:
“军中有北匈内应,我奉王命探查。”
朝露心道,果然是前世首屈一指的厉害角色,她能想到的,他定然也是了然于心。
“高昌不仅有北匈外乱,更有内忧。你应找到机会,即刻回到乌兹。”
空劫的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朝露闻之微微一怔。
那一日,洛襄也再三让她回去乌兹,不要待在高昌。
她本是来见他的,可阴差阳错,她与他断了交,绝了情,她还困在高昌和北匈之间,寸步难行。
幸好,她有一个前世今生都很信任的人同行。即便身处险境,她也未有太多的惧怕。
朝露偷偷瞄一眼容色寡淡,闭目诵念的空劫,忍不住问道:
“法师又为何会在高昌?”
她隐约知道他不是普通的高僧,不受佛门所控,甚至不守戒律。她前世认识他时,他已是李曜的左膀右臂,是不畏神佛,掌人生死的高僧。
她从未了解过他谜一样的前半生。她好奇他的来处。
听到她的问,空劫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凸出的清癯骨节。
一段久久的静默后,他缓缓将黑沉的眸光投在她身上,深深望着她,平静地道:
“因为我,深爱一个女子。”
因为我,深爱着你。
“为了她,我必须守护高昌。”
为了你,我必须守护高昌。
他永不能以佛子的身份宣之于口的爱意,但是可以借由空劫之口,当面说予她听。
朝露瞪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从未想过,前世一向寡情寡性,凛若冰霜的国师也曾身陷爱欲之苦。
此时,一旁昏睡的戾英撇了撇嘴,梦中发出一声低吟。朝露看到戾英,瞬间便想到了那个女子是谁。
原来不止戾英,国师也曾是昭月的裙下之臣吗?
朝露不由想起在殿中初见昭月的场景。满堂皎白的文殊兰下,女子宝冠华服,玉面娇靥,无限端庄,无限高洁,恍若神女。
昭月一心为国,不惜求她相助。许是同为一国之主,朝露对她充满了怜惜和赞誉。
这样的女子,无怪乎戾英两世都会为她不惜一切。
她不禁好奇,难道空劫也是为了她,最后才摒弃了佛道?最后一手佛珠,一手戒刀,正面是救渡世人的佛陀,背面为血腥无情的修罗。
朝露正胡思乱想,帐外忽然人声鼎沸,火光攒动。
她起身掀开帐门一探,先是听到一阵惊雷般的马蹄,随即看到不远处一队北匈骑正兵轰轰烈烈自辕门奔驰入营。
营内忽然呼声大震,沿道的甲兵挥舞着暗色的北匈军旗,随风荡开,声势震撼。
“交河城大捷!”
“交河城已夺!”
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浪潮一般涌来。
朝露一惊,飞快地闭阖门帘,回到帐中。她被嘈杂的马蹄声震得心惊肉跳,道:
“交河城怎会如此之快地被北匈人夺下?昭明将军不是在交河城驻守吗?”
空寂听到了外头的响动,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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