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天底下,也只有你以为,我仍以藩臣之礼待西域诸国……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直信我至今。”
朝露攥紧了袖口。
她怎会想到,前世连这一桩治理西域的事,都是李曜故意骗她的。这个男人,就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真话。
前世她单纯至斯,愚蠢至斯,死在他手里也不算太冤。
朝露压下心中的惧怕,别过头去,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猛兽面前,她不能露出一丝怯意。
李曜游移的目光注意到她捂在前世箭伤处颤抖的手。他握着茶盏的手开始拧紧,指骨微微泛着青白。
“前世那一箭,不是我下的令。”他抬眸,望着她惨白的面色,伸手将她抵在心口紧扣的五指松开,放下。他低声道,“不是我要杀你。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杀心。”
朝露握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装傻充愣,瞒天过海。可她看到他如此说,心头压抑许久的悲愤一齐涌了上来。
她深知,她早就瞒不过他,算计不过他,就不必再费力伪装了。
朝露冷笑一声,挑了挑眉,幽声道:
“杀人偿命,没想到陛下如此敢做不敢当。”
“君无戏言!”李曜先是一怔,而后咬紧了下颔线,骤然一拳砸在榻上,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是我。你若因此恨我,便是恨错了人。”
朝露忽然倒也不怕了,望着他盛怒的模样忽然笑出了声。
“不是你么?”
她毫无血色的唇角勾着蔑然的笑,美目中尽是昭然的恨意,嘲讽道:
“将我骗入大梁为妃的人是谁?将我囚禁宫中是谁?最后千里缉拿我回宫的又是谁?”
“就算不是陛下。”她眯了眯眼,抬眸死死盯着他,道,“我一箭死在那冰天雪地里,陛下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李曜愣了半刻,浓黑的眉皱起,身侧的拳头拧紧。
他的理由,他无法言说。他的私心,他无法吐露。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低低道:
“朝露,这一世,我和你重新开始。我绝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你回到我身边来……”
朝露没有力气挣脱,心底冷笑不止。她眼尾微勾,无限妩媚中带着一丝冰寒,悄声在他耳侧道:
“陛下欠我的,前世都还未还清呢。今生,你要和我如何重新开始?……”
温香软玉,句句带刺。
“陛下可知,我前世最后悔之事,便是那日在乱葬岗里救下了你,就合该让你死在那尸堆里。”
“是你前世欠我的。现在,你先还我,再议其他。”
李曜感到她微热的气息拂过面侧,望着她眉眼含笑,双唇微张。好似仍是前世那个柔情似水,美艳娇婉的姝妃。
“好。”他扣着她的肩头,像是担心这一刻的她会像雾气一般消散,声色温柔地问道,“你要我怎么还?”
朝露唇角勾起,笑意不改,道:
“请殿下予我一支精锐回高昌守城。”
朝露看一眼他冷峻的面庞,逐渐阴冷下来的眸光,淡淡讽道:
“方才不是还说,君无戏言吗?连我此生对陛下提出的第一个请求,都无法应答么?”
语罢,她推开他的手,毫无留恋地从他怀中抽身离去。
袖口登时一紧。
李曜攥住了她垂落的袍角,沉声道:
“我可以依你,出兵高昌。但战乱凶险,你何故要亲自回去?”
他的眼眸锋锐如薄刃。面对他凌厉的试探,朝露略一颔首,微微一笑道:
“因为,我不相信陛下。”
“若非我亲往,我怕陛下又一次对我食言。”
李曜眉头一皱,久之垂头低笑一声。
她只随意地对他笑一下,他的一颗心便被她攥紧了。
两世以来,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如此大起大落,又何人能体会?
无论他身居高位,甚至御极称帝,在她面前,永远都像当初那个西域遇难,上不了马的瘸子。
李曜压下心潮,望向朦胧烛火下的她,忍不住问道:
“高昌百姓,对你就如此重要?竟让你不惜以身犯险?”
“是。”她扬起下颚,苍白的唇在灯火下勾起一丝浅浅的笑,“高昌,是我心之所向。”
李曜眯了眯眼,微微讶异。
他深知,前世的她,草菅人命,从不会在意旁人生死。今生,她竟然会求他出兵救高昌。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似乎变了许多。
李曜沉默地望着她,觉得她说起高昌之时,眼里灼灼的光几乎要将他刺痛。
她给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只能握紧。
李曜沉默片刻,召来亲卫,亲自拨出一支精锐。
……
洛朝露没有停留,一刻不停地纵马回到高昌。
她带着李曜给她的一队大梁轻骑,加之她之前带在身边的小队高昌和乌兹精锐,经由密道回到了王城。
高昌王军所有的战力集结在城楼,应对北匈一次又一次凶猛的进攻,作殊死一搏。
此刻,高昌王宫内,连侍卫都不见一个,似是沉寂已久。荒芜的庭院,空荡的宫阙,与她第一回 来时所见,相去甚远。
唯独浮屠塔前,仍有重重武僧把守,将她和她的人拦在塔外。
<a href="https:///tags_nan/qingyouduzhong.html" title=""target="_bl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