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细碎的脚步顿住,立在那里,清圆的水珠自她乌黑的发梢缓缓滴落。
她一路跟随北匈大军伪装成流民,又逢大雨骚乱,形容狼狈且窘迫。她方才在湢室尽情地精细梳洗一番,褪去一身泥泞,至少足有一个时辰。
她以为他应是要去处理高昌的国丧,或是流民的安置事宜。
万没想到他一直在这里,没有走。
只隔了一两步的距离,朝露赧然,止步不前。本来冒死回到高昌的豪迈勇气这一刻泄下,颇有几分近君情怯的意味。
人虽未至,香息幽来。
少女沐浴后的清香,随着腾腾的水汽自冰肌玉骨透出,暗香浮动,盈盈一袖。
一呼一吸之间,若有若无,洛襄迟滞地回过神来。
枯坐多时的他意识不明,脑中思绪因太过纷乱而空空茫茫。
他以为,她应该和她最亲的三哥在一道,得偿所愿,再难思返。
初到莎车的时候,她时常在夜阑梦中,泣声唤着三哥的名,泪湿枕衾。
后来听闻洛枭的死讯,她不辞辛苦,不顾艰险回去乌兹,为了给他报仇雪恨。
她念了许久,等了许久,终于盼到了洛枭死而复生归来,与她重聚团圆。
自那夜坦白陈情之后,他亲手将她送去了洛枭那里。
因此,在她离开的数日间,他曾一度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可她此刻就在他眼前。
她回来了。
心底难以抑制的欢喜,化为一股执着和冲动。众目睽睽之下,停马向她走去。
此时此刻,他也一刻不敢离开,几近算是逾矩地守在她的门口。生怕他一走,里面的人是一道他臆想的幻觉,终会消散。
手中的佛珠在指骨间紧绷良久,此时终于松了开去,轻轻滑落在他微微分开的两膝之上。
大半珠串沿着身侧的袍裾低垂而下,唯余一小段还勾在他的虎口。
清香袭人,幽幽而近。
一双素手捻起了垂落在地的黑琉璃佛珠,勾在腕上,绕于玉指。
佛珠的黑,雪肌的白,极致的对比,刹那映入洛襄微垂的眼帘。他沉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佛珠缓缓上移。
之前,洛襄从未完完整整地看过她,目光总是一触即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此刻,他定定凝视着她。目之所及,仿佛可以将她在这一刻私有。
发丝未干的水滴浸湿了柔软的衣袍,在微透的衣料微微晕开,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出水芙蓉,桃花开面。香湿云鬓,光润玉颜,山间春雪一般的清澈透亮。
一双乌灵灵的明眸仍带潮湿的水汽,望着他时如隔氤氲雾气,含羞带怯,百般难描。
旖旎的光景里,她小步行近,将掉落的佛珠一端重新拾了起来。
另一端就在他手中。
他下意识地勾紧了虎口处的佛珠,用力一拽。
她便不由自主地顺着珠串的力道,如珠玉一般落在他膝上,倚在他怀中。
两人双双怔住。
从前不是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可那是都在梦中,从未在清醒的时候靠得如此之近。
她微阖着眼帘,浓睫垂下,自然而然地倚靠在他的胸怀。
好似只要他想,就可以立即占有她。如梦中那般。
她沐浴后松松绑着发髻此时全散开来,漉湿的发丝妖娆地纠缠在他雪白的衣襟。
洛襄想要拂开她挡在颊边凌乱的湿发。一抬手。便看到袈裟袖口浮动的宝莲纹,耀人睛目,刺人心口。
此刻,他是穿着袈裟的佛子。
怎能以佛子之身亵渎于她。如此,与将她当作明妃有何分别?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抗拒和他亲近。但他不能因此自私,不该纵容自己。
洛襄目中的沉醉渐渐褪去,想要触碰的手缓缓收拢在宽大的袖中。
朝露沐浴后浑身软绵绵没什么气力,感觉到他虚虚环在她背手后的臂弯撤走了。
她游移不定的目光下敛,看到他襟口的还有在马上抱她时,从她身上沾染的泥渍,正被她发丝的水珠一点点浸没,晕开。
她担心他华贵的袈裟被她弄脏了,起身欲走之时,压在身下的袖口扯到腕间,她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洛襄又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看到她露出的细腕上大片擦破的皮肉。是在城墙下跌倒时被砂砾小石磕破的,两只手都有,泛着嫣红的淡淡光泽。
他神色恢复了往常的清冷肃穆,从一旁拿来早已备好的伤药。
“以后,不要做如此凶险之事了。”洛襄眉头皱起,声色颇为严厉,道,“若城门晚开一刻,你受的伤可不止这一点。”
城门一开,他已安排了人去照顾受伤的流民。那些人大多是慌乱踩踏所致,有的断了身上好几条肋骨,还有的面目全非。她只伤了一双手腕,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恨当时自己不能再快一些,果决地以佛子的身份出面,尽早打开城门,当机立断。
朝露扬头一笑,唇角翘起,道:
“我就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佛子能救下众生,也会救下我。”
笃定中带着一丝得意。
洛襄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无论如何,她都是如此信赖他。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透着难以描摹的清光。朝着他扬起的下颚精致小巧,红唇饱满欲滴,他只消微微俯身,就能含住,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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