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刚来才知道,还是从负责人霍利斯特地发来的消息上知道的。
晏迟生当时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一度觉得画面不堪入目,便打消了告诉对方真话的念头。
他可不想沈亦白突然找上来的时候看到这幅画面,然后把他和麦德龙那家伙混为一谈,认为他也是个爱搞爱玩的不正经人。
所以他撒谎了。
他说他在海港码头。
消息发出去的两分钟之后,晏迟生后悔了,可是又撤回不了,心里止不住有些慌。
他等了五分钟,对方还没有回消息。
这种慌乱就像是一把大手紧攥住他的心,连和好友聊天的心思都没有了。
又坐了五分钟,对方依旧没回消息,晏迟生开始猜测对方应该是在谈合作没有看到,但事情不在眼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猜测对不对,又担心对方在会所里看到他发现他在说谎。
晏迟生有想过和对方在手机上直接摊牌,可又觉得不好,要是自己撒谎这件事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怎么办?
他纠结在承认自己错误和继续撒谎当这件事只有自己知道之间。
又过去五分钟。
晏迟生突然站了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三人微微一怔:“怎么了威廉?”
晏迟生没时间解释,抓起手机丢下一句话就推门出去了,“抱歉,我有事先回家了,你们继续喝吧,酒都记我帐上。”
他推门而出,在走廊上边走边叫代驾,他得赶去海港码头才行,万一到时候沈亦白要来接他发现他不在码头,他撒谎的事肯定就会暴露。
*
十分钟后,代驾将车停在码头路边。
“先生,到了。”
晏迟生偏头看向暗色弥漫的无边天际,感觉心脏随着暗潮汹涌的海浪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零界点时,被更大更猛烈的浪花席卷压下,不受控制般沉入更深的海底。
他这么做……
是对的吗?
发了一会呆,彻骨的凉意刮过脸颊引起皮肤干燥的疼意时,他才稍稍回神,转头对代驾说:“谢谢,麻烦你了。”
代驾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小跑到后车厢里取出折叠自行车,丝毫不怕冷一般迎风骑去。
晏迟生收回视线,又把目光投向码头路边三三两两走过的行人,那些人中,有的是相互依偎的情侣,有的是独自夜跑的青年,还有的是蹒跚作伴的老人……
看到老人在这样的天气里都出来散步,晏迟生心中不自觉浮起他和沈亦白老年的生活画面,那时候的他们,会不会还在一起?像这对老人一样,顶着寒风瑟瑟漫游水边?
晏迟生找了个长椅,从大衣里拿出纸巾扫落上面的积雪,才缓缓坐下。
他要在这里等沈亦白的合作结束。
可能是脑子冻僵了,也可能是欺骗沈亦白好多次,他难得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不找一个暖和的地方等待对方。
他目视前方,行人从他面前来来往往,经过时留下的足迹和飘下的雪,仿佛电影镜头前滑过的残影一般,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沈亦白的身影。
再眨眼仔细去看,却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那人不是沈亦白,只是身形很像罢了。
何况,沈亦白还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而自己也没有告诉对方他具体在哪个码头位置。
晏迟生垂下眼睫,感到密密麻麻的无措从心口扩散。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对喜欢的人撒谎。
虽然撒谎这件事在商场上根本算不了什么,不过是拿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圆他撒下的弥天大谎,好达到他的最终目的。
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勾心斗角这类的戏码,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一样。
他是在谎言中长大的,也是在谎言中成长的。
他对别人撒谎和别人对他撒谎这两码事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更没想过从漩涡中逃离——因为他早已深处黑暗。
可如果有一天,谎言是针对自己重要的人——那这个谎言就会像一把回旋镖毫不留情地扎入他的心脏,激起钻心的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脸颊都被冻僵了,捂在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发出一声震动。
晏迟生抽出口袋,滑屏打开。
发现是对方发来的消息,唇边不自觉牵起一抹笑。
可在下一秒看清对方发的内容后,那上扬的弧度下意识一滞。
——你确定你在海港码头吗?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界面上的消息,仿佛再次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向前是万丈深渊,后退是蛛丝网罩。
坦白,还是继续撒谎?
晏迟生攥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在他迟疑的这段时间里,沈亦白又发来一条消息:迟生,回答我。
沈亦白应该是不知道的……
他想。
应该没那么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自己在a区,对方在b区,隔着一栋楼,对方怎么可能看见他?何况他离开的时候对方还在谈合作,所以,他不应该这么一惊一乍的。
想通之后,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码头的照片给对方发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对方都没有回复。
就在晏迟生要给对方打去电话时,沈亦白回复了。
——地址发我,我过去找你。
晏迟生无声地松了口气,看来真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