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暂时走不开,所以来到太宰病房的,有且仅有卯崎栗一人。而森鸥外先前在她缓过来之后,也有同她说过,太宰这次伤在哪里,又为何称之为重伤。
他被镰刀在胸前划开了巨大的口子,所以才需要将原本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衬衫,换成更加方便行动、也更加方便观察的病号服。
那样又大又深的伤口,会带来怎样尖锐又持久的疼痛?
光是想到向来厌恶疼痛的太宰会疼,而且是加之于右手骨裂之上的剧烈疼痛,卯崎栗就一阵难过。
昨天才缩回去的想法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中。
——为什么她的异能,唯独对他不起作用呢?
如果太宰君的伤再重那么一点点,那她是不是就见不到他了……?
他才跟她说过“别担心”。
那句话会成为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吗?
无数的担心与后怕如高高掀起的浪潮般将她淹没,又仿佛无法挣脱的漩涡,将她原本便因换了新环境,而有几分不安定的情绪搅得一团糟。
卯崎栗不敢抬头看太宰,只能垂着眼睛,任由视线一点又一点地被水汽晕染、模糊开来。
……她这个样子,真狼狈啊。
有时候,她会格外厌恶这么软弱又黏人的自己。
他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她却什么都——
“啊啊——”半靠在病床上的太宰突兀出声,“总感觉肚子好饿,也好渴。”
他哼哼的时候没有看卯崎栗,就好像只是单纯地在自言自语,“中午随便应付了一顿之后,从下午开始就一口水都没喝,还跟人说了一通长篇大论……”
太宰这么说着,颇有几分怨念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人不能什么都不吃地就活着吗——”
卯崎栗吸吸鼻子,没忍住快速瞟他一眼,小声地反驳他,“……那肯定,不行啊。”她说话时声音还是软的,带着明显的哭腔,“不好好吃饭……”
“太宰君,明明手还没好,要才好好吃饭才行。”说到这里,卯崎栗抬眸瞪太宰一眼,却因为红着眼睛,让原本凶巴巴的瞪视瞬间杀伤力全无。
太宰非常自觉地顺着她的话说,给她顺毛,“嗯,我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旋即,他又选择别的话题,试图彻底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栗小姐知道晚饭是什么吗?”
“我……”
卯崎栗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昨天才来港口mafia,对这里估计还没太宰熟悉,完全不知道食堂在哪儿。
而现在,森鸥外正忙着处理太宰这件事的后续,应当没空理会他们,所以……
卯崎栗抿抿唇,避开与太宰的对视问他,“太宰君知道食堂在几楼吗,我去看看?”她下意识地攥紧身侧的裙摆。
“嗯——”太宰没有马上给她回答,而是一面拖长嗓音应她,一面暗中观察她的反应,“等等吧?森先生应该有跟那边打过招呼。”
太宰换话题的速度很快:“啊不过,栗小姐中午是跟森先生一起吃的吧?”他情不自禁地弯唇笑笑,“他有好好遵守约定吗?”
看来,太宰也记得森鸥外吃早饭时,跟早饭有深仇大恨似的模样,很是挂记这件事。
然而遗憾的是,“约定”这个词,对卯崎栗来说……
“有哦。”卯崎栗简短地应完声,便重新陷入沉默。
太宰微不可闻地叹息,知道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揭过去——他身上的伤有些麻烦,得静养,就算卯崎栗一时半会儿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们最终也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太宰到底是败下阵来。
“栗小姐想说什么?说吧。”
听见太宰这话,卯崎栗的眼睛微微闪动,她抬头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低声问他:“……可以吗?”她低垂着眸子,与平日里有话就说的模样大相径庭,“我以为太宰君猜得到。”
可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我是勉强能猜到啦,可不说出来,难受的是栗小姐不是吗?”太宰仅是笑,不知为何,在面对她时,他总是耐心的,“明明栗小姐什么事都藏不住。”
卯崎栗不禁小声反驳他:“……什么嘛。”随即她像放弃了什么一般,直白地对他表达自己的渴望,“我现在,可以抱太宰君吗?”
先不说她乖巧得有些让人心疼的语气,光是她红着眼睛和鼻尖征求他同意的模样,便很难让人拒绝她。
太宰再度叹气,一寸又一寸地被对方侵蚀底线,却无法挣扎半分:“嗯。”
得到应允后,卯崎栗从圆凳上站起来,慢慢朝太宰靠近。
她伸出手,轻柔且小心地圈住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缓缓揽着他的肩拥抱他。
卯崎栗轻轻将下巴抵在太宰肩头,嗅着他颈间明显的消毒水味儿,不敢多用一分力去抱他。
只是两天而已,他就伤得这么重。
莫名地,卯崎栗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可她不敢出声,也不敢让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仅仅是维持着这个对她来说有些吃力的姿势,努力拥抱他。
太宰自然感受到了卯崎栗的小心翼翼。他很清楚她在害怕什么,也很清楚她在向他寻求什么。
太宰下意识地耸动鼻尖,轻轻嗅了一口卯崎栗身上柔软熟悉的味道。
这种与血腥暴力,乃至病痛也全然无缘的安宁气息,叫他不自觉地便闭上眼睛,微微抬起手臂并收紧,代替她完成这个,她不敢用力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