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刘据也很一言难尽,感慨道:“好在公输家还是有明白人的。公输兴与公输庆都不错。公输庆同他们是兄弟,差别怎么这么大。”
刘彻轻笑:“这有什么稀奇。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性情还各不相同呢,更何况公输家三位只是同辈堂亲,并不同父同母。”
刘据觉得说得有理:“也对。似我同几位阿姐。长姐三姐与我都聪慧,可四姐脑子却不太灵光。当初要不是我察觉出采芹不对劲,她被人卖了还乐呵呵帮人数钱呢。”
刘彻:……这都能扯到石邑身上。
亏得石邑不在这,不然只怕两人又得掐起来。上回被刘据说了一顿,石邑跑不过打不过,缠着自己跟卫子夫哭了好半天,吵得他头疼。
他一声轻叹,无奈摇头。
燕绥回禀完毕,躬身告退。
刘据嬉笑着攀上刘彻的胳膊:“父皇说驭下之术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我仔细想过的。既要怀柔施恩,公输野的死刑必定是要免的。
“流放之地就没有条件好的。五岭更为贫苦,物资困乏,山峦叠嶂,道路崎岖。流放犯人居住地更是管理严格,需日夜劳作,不得自由。
“公输野一个贵族家小郎君,往日金尊玉贵,此去必定要吃大苦头。说句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虽说我没把话说死,公输兴与公输庆若于国有功,积攒出足够的功劳,日后未必不能再求个恩典将他接回来。但那时也得看我们是否愿意,且至少需要好几年。
“这些年公输野在那,可要受不少罪呢。既饶他性命,又给予重惩。父皇觉得我这般处置可好?”
说到此,刘彻满眼宠溺:“好。做得不错。”
何止不错,又何止是这一处不错。
纵观整场事件,从别院的安排布置,刘据就已经料事在先,未雨绸缪了。后来察觉公输野的诡计,岿然不动,等待时机,当众揭发,既拿下公输野,又对他人以儆效尤。
尤其词严厉色警示的同时,还不忘再给予温和安抚。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再兼之后一切发展。自己不过提了一句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他便能一点就透。
整件事,除对窃抄设计的四人以及牵涉其中的公输明,惩处略显偏“柔”了些外,余者他都很满意。而即便是偏“柔”的地方也并非关键,无甚打紧。
此番手段,若换到年长的少年儿郎身上,最多让人觉得不错,给予几分肯定,谈不上多么出色亮眼。
但刘据尚且年幼,六七岁的孩子,怎能不让人惊艳呢?
至少刘彻被惊艳到了。他也头一次看到刘据除课业、格物创新、观察推理等诸多方面优点外,真正作为一个上位者的能力与天赋。
刘彻十分高兴,这几天面上的笑容就没怎么落下过。几乎后宫朝堂都能感受到,陛下最近心情上佳。
刘据也很高兴。哪有孩子得到家长肯定不高兴的?
他将屁股一挪,与刘彻坐得很近了一些,小脸笑意盎然,看不见的尾巴又翘了起来。
父子俩正温馨着,殿外小黄门来报:少府寺卿求见。
刘据瞬间蹙起眉宇:“怎么又是他,哪哪都有他。”
刘彻诧异:“哪哪都有他?”
“父皇,你不知道,他好烦的。位列九卿,别的九卿都是政务一堆,繁忙得很,偏他一个少府寺卿,手上管的类目最多,涉及机构最广,也不知怎么会一天天这闲,三天两头往东宫跑。”
说到这个,刘据就郁闷,小脸气鼓鼓的。
刘彻挑眉:“他常去找你?”
刘据撇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日日请安,还时不时搜罗些少府的新奇玩意儿给我,偶尔给我聊聊听来的趣事。
“说实话,他这方面本事不行,讲得一点都不好,比不得廷尉左监三分之一。他能不能认清自己的定位!
“他是少府寺卿,专人专事,利用自己的长处,干好本职工作不好吗,作甚非得在不擅长的领域白费力气。
“他是真的没有天资啊。当初左监同我讲案卷故事,也是从生硬一点点转为熟练有趣的。但这个过程人家只用了一旬。一旬而已!
“这方面,少府寺卿是真的拍马都赶不上。我一点也不想听。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如此热情。
“若说是因为上回对我所做香皂等物表现出失望之态,我都说了我没这么小气,不怪他。他还坚持如此。哎。”
刘彻:……
少府寺卿那点小心思,简直显而易见。
但他看了刘据好几眼,发现刘据是真不懂少府寺卿的热情所为哪般,一时表情凝滞,竟不知道是先感慨儿子虽然大多时候聪慧,但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太灵光;还是先替少府寺卿默哀。
“他不会是见我没在东宫,来这寻我的吧?”
刘据睁大眼睛,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可是宣室殿,少府寺卿过来肯定是寻他父皇有正事。
但想起少府寺卿缠人的本事,以及他表现出来的锲而不舍的韧劲,刘据浑身抖了抖,瞬间站起身同刘彻告退:“我得躲躲。不想见他。”
迈步就走,行了几步,想起少府寺卿就在殿外,转了个方向,从侧殿另一边窗户轻手轻脚翻了出去。
刘彻:……???
至于吗?
鬼鬼祟祟绕开殿前,完美脱身的刘据扬起明媚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