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心里这般想,却没有再反驳,意味深长看了王婉仪一眼,微微点头,起身离开,入宫直奔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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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听完刘据的叙述,卫子夫问道:“你怀疑王婉仪才是李延年的妹妹,宫里这个李夫人是假冒的?”
“对。王婉仪跟李延年有三分相似。而且她说自己是赵地人。赵地在冀州。李夫人正是冀州人。当年那场让她与李家走散的水患就发生在冀州。方方面面都吻合,太巧了。”
卫子夫轻笑起来:“确实巧。母后也刚好查到点东西。”
她将一卷竹简递给刘据:“这是今日下面送上来的。”
刘据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卫子夫莞尔:“你猜得不错。王婉仪确实不是王家亲生女。当年冀州水患,波及甚广。王夫人不幸跌落水中冲走,被一位妇人所救。那位妇人彼时还护着自己的孩子。
“那时洪水肆虐,城中水位很高。她能力有限,一时寻不到安全之处,便捡了几块木板用绳索勒紧做成简易的木筏,让自己孩子与王夫人呆在上面。
“木筏不大,两个小孩无妨,加她一个成人就撑不住了。于是她沉在水下,尽力推着木筏往前游,勉强在一处屋顶停歇。
“后来水位下去,王家人找来。孩子没事,她却因在水中呆得时间太长,身体失力又失温,救不回来了,只留下旁边唯有两岁的女童。
“女童年幼,说不清出身家世。王夫人父母打探不到女童家人信息,又念在她母亲对自己女儿有救命之恩,便决定将其养在家中。
“但王夫人的叔婶也在,他们多年没孩子,就提议交给他们来养。两岁女童不记事。叔婶也是真心为孩子着想,就此约定,全当是自己亲生的。以后谁都不许提收养二字。”
水患,两岁……
真正的李小妹与家人失散的年纪也是两岁,又对上了。
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妇人与孩子才是李延年真正的母亲和妹妹。
刘据却又想到了另一点,神色复杂:“也就是说,王婉仪生母是王夫人的救命恩人。若六年前之事真是王夫人手笔,那她就不只是对亲人的狠毒,还有对恩人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卫子夫望向他:“你觉得是她吗?”
刘据张张嘴又闭上。卫子夫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十有八/九。
她思忖着:“此事就算有证据,只怕也查不到她身上。”
刘据愣了一瞬,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最多查到王家。但查到王家与查到王夫人是有区别的。
他将目光重新放回竹简之上,卫子夫会意:“你想从李夫人入手?”
刘据点头默认。
“这确实是个法子。李夫人是王夫人抬上位的,更别提这俩如今还有王婉仪这个连接在。她们属于一体。李夫人有问题,王夫人难逃干系。但是……”
卫子夫看过来,继续道:“据儿,母后所查并无实据。单凭相似是不能论证的。尤其李家必会咬死李夫人为真。”
刘据睁大眼睛,有些不解。帮假妹妹,不要真妹妹?这是什么骚操作。
卫子夫笑着解释:“王婉仪容颜有损,又已嫁给赵过。李夫人却是宠冠后宫。于李家而言,李夫人有用,王婉仪无用。
“你以为李家为何会一遇见李夫人,看到她的玉佩与耳后伤疤就欣喜若狂,将她带回家中,苦心为其筹谋?
“亲人情分或许有,但更多是因李夫人容颜绝色,可以成为他们向上爬的天梯。他们需要这把天梯。”
这话虽然残忍,却很现实。
刘据深吸口气,抿唇道:“那若是李夫人真正的身份有问题呢?”
卫子夫眼中笑意更大:“不错。李夫人绝对有问题。若她只是寻常孤女,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以她的容颜身姿,足以说服李家,与李家达成合作共识,认个义女义妹便可,不必非要顶替李小妹之名,如此反而会留下隐患。
“她这么做只能有两个原因,一则她另有图谋,必须借用这个身份;二则她不是寻常孤女,自己的身份不可对人言,甚至不能让她行走在阳光下。她需要为自己选一个清白出身。”
卫子夫停顿半片,嘴角勾起:“如此也可以解释,为何王夫人会抬举她,助她入宫,确定她可以为己所用,不会背叛。这就是王夫人手握的把柄。只不知王夫人是否清楚她真实身份为何。”
拿捏把柄并不需要一定知晓其身份,只需知道她身份有异,并不寻常,就可借此让李夫人忌惮,不敢妄动。
但是……
“若她知道还敢用李夫人,那就是自己不想活,也不想让王家活了;若她不知道……”刘据一嗤,“那她胆子可真大。明知此间有雷,也不怕他日爆出来会炸得自己尸骨无存。”
不想活,尸骨无存……
卫子夫神色微动:“你知道李夫人是谁?”
“我有猜测,且觉得我之猜测可能性极大,却没有实据。她如今盛宠,于父皇而言,她是不是真正的李小妹其实并不重要,但她的身份一定不能太敏感,甚至牵扯谋反逆贼。所以哪怕只是猜测,无法摁死她,也一定会让父皇生疑。”
谋反逆贼。
卫子夫心头大跳,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完全不敢往这方面去想。
如今被刘据提醒,她再回忆这段时日李夫人的所有作为,回忆她所知与谋反相关的所有人员,一个答案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