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五官生得很是好看,双眉修长疏朗,目如翡石点漆,薄唇微微上扬,带着点儿凌俏的弧度,是极为俊朗洒落的模样,身材则要更好,明明同我一般大,个头却已比我要高上不少,肩背也宽,总是直若翠松,便是只穿了件轻薄的粗布衣裳,也是挺阔有度的。
而我却身娇体弱,从头到脚,就连名字都像是只小猫。
明明他是下人,我才是主子,可不知为何,我看着他,竟会感到一种自惭形秽的卑微感。
不敢靠近。
他并不知我存在,依然在逗那只黑猫。
他待我向来冷淡,平常碰到他时,他总是不苟言笑,最多问一句公子好,可现在,他却眉眼含笑地逗着那只猫,还极是专注温柔地唤它,“喵喵”。
喵喵。
妙妙。
就像是在唤我。
我耳根发燥,匆匆走过院落,直到走出好远,还依旧没有平息,我用手一摸,居然滚烫滚烫的,我的身后跟了一干仆从,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的异样,我只好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心思乱撞。
不知为何,从那年开始,我突然又有点喜欢上这个乳名了。
6、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黑猫。
想想也是,这猫也同人一样是通晓人气儿的,再如何贪玩,也不会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
倒是我,走路走累了,就寻了块干净点儿的地坐了一会儿,再站起来时,我两眼发黑,外裤也湿了一层,尤其是裆部的那层布料,实在太薄,湿了之后几乎全黏在皮肉之中,让人极是不舒服,我想这里反正也偏僻,并不会有人经过,就干脆褪下外裤,提在手上。
我不是尿了裤子,而是有病。
我从一出生时,就患有热疾。
这是一种怪病,发作起来时,皮肤泛红,汗流不止,受不得一点儿热,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热症还侵入了心肺,害我常年咳嗽,无法根治,要总吸那些降火缓咳的草药才能勉强止住。
我的那两个庶母常在人后说我是个病罐子,长不大的,还叫我的两个妹妹少同我来往,怕被我传了痨病。
就连养父也不大愿意跟我待在一起,纵然他以前并不知我身份,我亦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也鲜少会单独见我。
所以,纵然我家世显赫,养尊处优,可父母亲情却感之甚少,常年孤独自处,除了照顾我的嬷嬷外,就只有一只黑猫作伴。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许桑衡犯了魔怔的原因。
前世,许桑衡在恢复身份之后,待我这个“冒牌货”竟比从前更好,在其他人避我如瘟疫之时,也只有许桑衡会踏入我的偏宅,照旧替我浣洗亵衣,哄我吃饭喝药。
还会在我热病发作时,丝毫不忌讳我的咳症,用冰块凉捂凉自己的身子,将我搂在怀间降温。
我喜爱许桑衡,护着许桑衡,在许桑衡惹出横祸之后更是擅闯皇宫,求遍了所有该求之人和不该求之人,以命相许,以身相抵,甘愿为他顶罪。
可就在许桑衡洗脱谋逆罪名之际,我却被一剂热药要了性命,死在了他人的床上。
再度醒来时,一些莫名的思绪,涌入我的脑袋。
我这时才知,原来我所在的世界竟是一个话本,而我只是话本中一个遭人嫌恶的病弱炮灰,许桑衡才是主角,是他故设大局,陷害于我,好光明正大地成为北燕之主。
而我则凄凄惨惨,一朝身死。
沦为笑柄。
7、
我提着外裤的手抖了一下,我想,这一世,我得离许桑衡远一些。
我走得飞快,然而,正当我要一脚跨进偏宅主屋的大门时,就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妙妙!”
正是许桑衡。
他来找我了。
第002章 不甘魂(二)
8、
我提着外裤的手微微滞住,扭头正瞧见许桑衡风尘仆仆地向我走来,手中还撑了一把纸伞。
也是,我如今失去了燕王亲子的身份,只有他会来偏宅看我哄我,以及…骗我了。
我别过眼,扭头就走,可刚走两步,就被他扯住手腕拉入怀中,晃眼间,许桑衡手中的伞已遮在了我的头顶,替我隔开炙热的午阳。
“见到我为何要走那么快?”
许桑衡问我,但也并非是想要得到我的回答,因他已经不由分说地持住了我的手,同我掌心相握。
他手上的温度比我的要凉一些,应是刚刚洗过的缘故,还残落着几丝水汽,可在碰到我皮肉上的一刹,这水汽竟在掌间陡然变烫,将我的手灼得愈热,我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而他修长平整的指节,已熟稔地侵开我的指缝,严丝合缝地牢牢扣住。
他方才满意,低头看我,“嗯?为何见了我便要躲?”
我遭他算计,死过一回,自然要躲他。
我使力拽了下手,想要抽回。
许是看出我不想被他碰,掌间力道居然重了几分,细瘦的手骨被他捏得生疼,须臾间便发了红。
“没有。我的…外裤…外裤脏了…想拿去洗。”
我定定神,眼睫轻颤,“你松开我。”
我听到自己的语气很是冰冷。
许桑衡来找我时,嘴角本是含了几分笑意的,可在听完我的话后,笑容顿失,他盯着我看,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好似完完全全吸附在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