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夜半睁眼时,我被惊醒了一身冷汗。
外头不知从何时起竟下起了如注的暴雨。
我又做了噩梦,但这次,我梦到的并非是前世的自己,而是许桑衡。
我梦见许桑衡浑身浴血地站在燕王府的那棵梨树下,安静看我。
粘稠的鲜血从他清隽的面颊四淌而下,铺落在地的纯白花瓣被生生染成了透红。
我怕血,怕得快要晕厥过去了,就软着腿想跑,可还未跑出两步,就被许桑衡扼住手腕。
我低头一看,他的两只腕骨上也全是淋淋的血窟窿,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大似一个,皆是用刀刺破了皮肤,再挑出筋骨,最后任由那堆烂肉流脓生疮。
我感觉到自己的胃液在不停地翻滚,恶心欲吐,我迫切地捶打许桑衡,想要他放开我,可浑身浴血的许桑衡却意外地有力,双臂如铁,我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许桑衡沉默地亲上我的脸,再到唇,接着是…
直到我身上也同他一样,沾满了污腥的鲜血,才缓缓开口,质问我。
他的声音像破败的风箱,喑喑地发着哑。
他问我,为何要害他?
妙妙,你当真…想要我死?
我不已经害怕到快要失魂,只就愣愣望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桑衡却忽而笑了,他这一笑,口中吐出了更多鲜血。
下一刻,他却用沾满鲜血的手,拿着一把刀塞到我手中。
好啊。
妙妙,既如此,你杀了我。
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23、
我慌忙张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眸子。
“怎么了?”
许桑衡脸上没有鲜血。
他的声音也一切如常,带了些倦意,略略沉哑。
房中正亮着一盏烛火,他合衣卧在我身侧,回眸看我。
我们挨得极近,彼此间呼吸交错,我一抬眼甚至就能瞧见他密实的长睫,轻轻垂下,显得格外温缓。
“是不是还不舒服,所以睡不着?”
许桑衡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我僵直的后背。
其实我没有不舒服。
这次,我的咳疾居然平复的很快,我记得前世,每次吐血之后,都要好久才能平缓,可现下,那种胸闷的感觉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不见了,体内的燥热也不甚明显,除了…方才被噩梦惊出的冷汗。
那个梦实在可怕。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
许桑衡放在我背上的手微紧了紧,我便被他搂入怀中。
将将此时,一道闷雷响过,我没出息地瑟缩了下脖子,惹得许桑衡闷笑出声。
“妙妙还是和从前一样,惧怕打雷。不怕了,妙妙,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许桑衡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大抵也是疲累,熬不过睡意了。
“只要有我在,妙妙就不会有事…”
他喃喃呓语,很快沉入梦乡。
我却依旧睁着眼,越过许桑衡,定在厢房中央的一方桌案。
那上头,摆放着几罐香露。
24、
香露依旧是许桑衡为我准备的。
他说他怕我用不惯宫里的皂荚,便在外祖家为我调了几罐,叫我带回去继续用。
其实前世,在我得知自己身有隐疾之前,曾同养父提过想要娶亲生子的事情,养父也有意让我早早成亲,好为许氏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所以已托了人为我说亲事了。
偏那个时候,许桑衡向我证明,我根本就口口不了,我明白,我这种人是绝不可能再同女人在一起的了,便找到养父,对他说,我不要成亲了。
结果,就是被养父狠狠掌掴,斥我顽劣胡闹。
我那时并未后悔,只想着要同许桑衡永远在一起。
可谁知,就是许桑衡害得我永远不能人道。
水汽氲湿了眼眶,我窝在许桑衡的怀里,垂下的双手渐次握紧。
25、
第二日,我拜别外祖,启程回宫。
许桑衡早已不在了,他此番暗查于氏,行事低调,不想抛头露面。
顾元义也不在,概是早早上朝去了,顾道海,舅母和顾卓为我送行。
顾卓被家仆们抱着,在廊下冲我招手,脆生生地喊,“有空还来找小卓玩!”
我叫元灵看看身上还带了什么小玩意儿,一并拿去塞给了他,“一定”。
“好耶!好耶!表兄还来!表兄下次来陪小卓看黑鸟!”
舅母卢氏呵斥住胡言乱语的顾卓,让自己的随身丫鬟给了我一些女红绣活和点心带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总归是家里人做的,用着舒服,妙妙啊…”
卢氏拉住我的手,回头看了眼顾道海,欲言又止,最后含混不清地道,“对了,舅母这里还给你做了两双鞋垫,我不知你尺码,是估摸着做的,也不知你现在可还穿得上,你拿去试试,若是不合适了,就派人拿来府上,舅母给你改改。”
“什么鞋垫不鞋垫的!妙妙如今在宫里要什么没有?还缺你的这些玩意儿?”
顾道海不悦地啐骂了卢氏几句,“行了,赶紧走罢,别误了时辰!”
顾家一心攀图富贵,妄图一朝得势,光耀门楣。
奈何顾家父子两人,为官数十载,苦心经营,也不过就是个不上不下的六品小官,若有机会扶摇而上,想必,是会铤而走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