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间不约而同的沉默,像是刚沐浴完的热气全都笼罩起来一样,谢柏峥深吸一口气,端正地坐在床上,眼神比宣誓时还要更坚定。
天色转暗像是转瞬间的事,谢柏峥意味不明地说:“我不想点灯。”
“那就明日再说吧。”霍靖川下是无法拒绝什么的,只是他还不甘心地想多再说说话,他试探着问:“那我能给你讲个话本故事听么?”
谢柏峥几乎整个藏在被子里,柔软蓬松的被子包裹性却很好,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嗯,你过来来讲。”
霍靖川闻言,无声地笑起来:“好。”
谢柏峥探出一点点头,问他:“你要说什么话本故事?”
霍靖川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年幼时,总拿着话本叫长辈们念给我听。只是后来都被我父皇没收了,说起来都不是什么正经故事。你是想听读书人觅得良缘,还是想听江湖侠客快意恩仇?”
谢柏峥笑:“你随意说,我随意听。”
霍靖川他刻意放缓语调,一个快意恩仇的故事说得跟吟诗一样,实在不是个好的说书先生。谢柏峥听得昏昏欲睡不说,他把自己也说困了。
原先还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没多一会就往床上一趴。那一阵花田似的香气虽说已经很淡了,但是靠这么近很难不清晰可闻。
霍靖川慢慢收了声,静静地看着谢柏峥,直到谢柏峥似有所感似的要睁开眼,他伸手盖住谢柏峥的双眼,“睡吧,我不偷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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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天气尚有一丝寒意,手边添一个煮茶的暖炉却是正好。
谢柏峥躺在摇椅上,手里虽拿着一册书,却只是时不时翻一下,一点也没有读书人寒窗苦读的急迫感。
霍靖川在也有一张竹编的躺椅,过分悠闲地问:“谢教谕今日怎么不催着你读书了?”
谢柏峥放下书,从炉子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香沁鼻,他心情颇好地分享起便宜爹的烦心事:“他近日可没工夫管我,府试眼看就要到了,可黄知府这个主考官却被人当堂状告舞弊啊,现下还不知道新任的主考是谁,他正在县学与先生们商讨应对之法呢,哪有功夫管我?”
霍靖川问:“你倒是不着急自己?”
谢柏峥道:“我县试没考过,本次府试又考不成,这泼天的热闹也与我无关了。”
霍靖倒也不是操心他的学业,只是好奇:“那你还在看长安县的县志是为何?前几日的案件都交给通州府与三法司审理了,你时还有什么别的发现?”
“我只是好奇,如果有人能凭借一个坟寺赚下几千亩良田,他真的会甘心看着自己的经营毁于一旦吗?”谢柏峥道:“尽管陈县令已经尽力平衡,但他仍是损失惨重,真的会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你是觉得太平静了?”霍靖川问。
“不好说。”谢柏峥重新拿起那一卷县志,随手翻开一页:“我也只是随意看看,未必真能有什么发现。”
“打发时间罢了,前几日过得太过繁忙,闲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霍靖川从没这个烦恼,不太同意:“京中时,闲杂人等太多总是吵闹,现下这样倒是很好,你是怎么想到要烤橘子吃的?”
谢柏峥正要回一句“因为橘子原本就该这么吃”,可他还没开口,值舍小院的门就很突然地被打开了。
许久不见的张挽舟入室抢劫一样闯了进来。
谢柏峥:“?”
张挽舟一开口就是:“ 峥哥儿,出大事了!”
他说完这一句,起到一个先声夺人的效果之后 ,就很惊讶地问:“我还当你在家里勤苦读书,都不敢来打扰你,没想却这样自在?”
谢柏峥笑笑,请张挽舟坐下。
霍靖川只好让开,在身后的窗边靠着听两人说话。
谢柏峥问:“是县里出了什么事?”
张晚舟语出惊人:“不是县里,是李三家!李妹儿又出事了!”
谢柏峥震惊,李妹儿已经洗清冤屈,入土为安,还能出什么事?
张挽舟表情一言难尽:“李三每日都要去她妹子坟前,今日一大早发现坟上的土被人动过,挖开一看才知道人被偷了。”
张挽舟沉痛:“挖坟掘尸,实在太缺德了!”
谢柏峥:“……”
李妹儿这姑娘真是生前死后都不太平,怎么入了土还能遇到这种倒霉事。
“李三还在那座空坟前头哭呢,乡亲们都帮忙找了,周围都没见李妹儿的踪迹。”张挽舟道:“你给算算,人到底在哪儿?”
谢柏峥:“……”这是把他当算命先生了?
张挽舟:“你也不知道啊?那要不然,你再好好想一想呢?”
自古以来,被挖坟掘墓的第一人选都是皇亲贵胄,多是为了陪葬品。可李妹儿陪葬的也只有拿一支素钗,挖这可怜姑娘的坟肯定不是为了求财,定是私人恩怨。
李妹儿生前还是个半大孩子,她的恩怨总共也就那一个。谢柏峥问:“查过赵天明他家人的动向么,他们有没有来长安县?”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听说这事之后,立刻就去县衙报了官。“张挽舟苦着脸道:”可他家人知道赵天明闯出祸事,正忙着分家分赃,他爹和他大伯每天一睁眼就是盯着对方,生怕对方携款潜逃,根本没人关心李妹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