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段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也眯眼看了看门内对话的两人,捂住郁酌的嘴将他带到走廊尽头的转角,直到模糊的说话声彻底消失在耳边,这才把人放开,撩起眼皮打量郁酌,以一副等待的姿态停在原地。
段煊皱眉,眉眼间隐隐透露出焦躁,却压着情绪注视对方。
他说:“说吧。”
第30章 出发
四周寂静, 任何的响动都清晰可闻。
走廊间的木制地板因年久生出缝隙,色调斑驳地延伸,边缘也翘起, 在窗外的光线中模糊几分, 踩上去吱呀作响,刻意放缓脚步后,只余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两人躲在拐角暗处, 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气息交错着缠绕在一起。
段煊似乎是被烫了一瞬, 肌肉微微紧绷,僵硬地顿住片刻, 手指动了动, 随即不着痕迹地撤开几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紧抿着嘴唇,眉梢锋利,眼神也是冷凝的,然而当视线落在郁酌身上时,脑中便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念头。
几分钟前, 他听见余思莹敲响郁酌的房门,稍一迟疑便立即意识到什么,悄无声息地跟上来。
没过多久,他清晰地听见郁还峥和沈暮山的对话。
来要人?
段煊来不及细想,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阵焦躁。
这阵情绪并不是冲着郁酌,只是在郁还峥出现的那一刻, 他陡然间意识到, 一路下来,即使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算短暂, 可除了那些浅薄的、浮于表面的认识,他真的对郁酌一无所知。
对方在面对自己时,会示弱,会需要保护,会面带笑容地说软话,也会情绪外露地抱怨,看起来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可段煊却很清楚,也明显察觉到他们之间隔着一层什么。
就是这样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模模糊糊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建起冷硬的高墙,温和又不失力道,正如第一次见面时,郁酌低垂着眼,眼眸润亮地向他求助,看起来只是无害的花朵,实际上却十分灼人。
但随着时间流逝,段煊不满足于此,迫切地想要更进一步,又不得章法。
关于郁酌的从前,关于郁还峥、柯谨,还有那些他压根不肯相信的传闻,他恨不得直接开口去问,却又能想象到,如果自己逼问,对方会怎样面带笑容地含糊着将话题一笔带过。
段煊的脾气向来又臭又硬,不会拐弯抹角,也不屑于去刨根问底。
于是此时此刻,他情绪晦暗地皱眉,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躁意,等待几秒后再次开口,却只是说:“你什么打算?是继续在这里听下去,还是现在离开。”
“段哥。”
郁酌垂了垂眼睑,虽然见段煊并没有多说,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犹豫之后,朝他弯了弯眼睛:“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要找我。”
段煊闻言一顿,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眉梢微挑,随即似是愤愤,咬着牙又捏了一把郁酌的后颈,将对方肩头的碎发拨开了些。
他意味不明道:“你别得寸进尺。”
然而安静几秒后,警惕之中,段煊余光扫过门前,将面前的人朝墙边拢了拢,接着又忍不住低声开口:“他——”
段煊皱了皱眉,接着问:“他找你做什么,会有危险吗。”
郁酌抬起眼看他,眼神被细长的睫毛遮挡住,因眼窝较深,望向其他地方时显得漫不经心,这时在光影中蒙上一层浅光,看起来便多了几分真诚,眼睛亮亮的,即使他胡说一通,也能轻易让人信服。
而听对方这样问,郁酌眨了眨眼,一瞬间有些愣神,对上段煊严肃的目光,打好的草稿也空白了几秒。
他原本以为,在发现自己的许多隐瞒后,段煊多少会有所疑虑,谁知居然只说出这样一句话。
其实郁酌也不太清楚郁还峥是怎么想的。
毕竟此前的十几年,从他有记忆时父母就已经离世,对方是养他长大的人,是如父如兄、即使自己因为年龄尚浅而叛逆招摇,仍然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的人。
不管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郁还峥都不缺金钱和权势,是无数人讨好的对象,手底下的人是千挑万选后训练出来,办事牢靠且忠诚,在丧尸病毒爆发后更是进一步扩展势力范围,深不可测。
而即使郁酌数年前遭遇绑架,对方对他的保护因此变得过于密不透风,手段极端,郁酌也没有产生过其他的想法,只是两人争吵的次数逐渐越多。
直到两年前。
偶然之间,他亲耳从郁还峥口中得知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也知道了对方当年决定留下自己时说的那句话。
许多年前,一片死寂的房间里,郁还峥用手帕一点点擦净指间血迹,面带微笑,话语中却没有丝毫感情:“我倒是很好奇,当他知道,养他长大的人和自己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郁酌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脑中几乎空白了一瞬,近乎迟钝地想:居然是这样。
可直到现在,郁酌也不明白,难道仅仅是这个原因,就让郁还峥这么久以来一直穷追不舍,说什么也要把他抓回去?
思索过后,郁酌其实没有多余的想法,只在那一刻近乎冷漠地想:我要回家一趟,去父母曾经住过的地方看一眼,如果这真的是事实,那就杀了郁还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