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瑕把他的脑袋推出去,恶狠狠道:“不许哭,也不准给我茶里茶气。”
杜姜道:“我没哭,一直是你自己在哭。”
他这句话说完,姬无瑕又放声大哭起来。他觉得心中有一种完全无法宣泄的情绪,却说不出这情绪到底从何而来,姬无瑕怒吼道:“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了!”
“不为什么吧。”杜姜道,“只为你走了之后,我心里空空落落的。是你告诉我要面对现实的,但现在你自己反而在掩耳盗铃。”
杜姜又道:“你就不能面对我吗?”
姬无瑕又吼道:“不!能!”
姬无瑕转身就跑,杜姜马上拽住他,把他抵在一堵院墙上,不让他走。
姬无瑕发现一遇到杜姜,自己的血压立刻飙到一百八,他喘息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杜姜道:“想你跟我回去。”
姬无瑕:“不可能的,我不回去,我要在和光峰上,跟聂染在一起。”
杜姜:“那我就等到你回去。”
杜姜攥着他的手腕,低头便要亲他,姬无瑕则抵死不从,开始抬脚踹杜姜,但杜姜差点把自己玩死了都没放弃,怎会怕被他踹两脚?两人顿时扭成一团。
他们实在太吵了,整个和光峰都被折腾得鸡犬不宁。李掌门从高处的窗户探出头来,道:“怎么又来客了?门派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姬无瑕这才抹了眼泪,道:“对不住掌门,是来寻我的。”
李掌门道:“那便也在山上住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是比姬无瑕想得开,下楼来给杜姜也开了个房。
李掌门:“哎,你手上这几个碎的戒指,是小月给你的吧?”
杜姜恭敬道:“是的,掌门。我没保管好贵派赐予的宝物,来日一定备上礼物,登门致歉。”
“不用不用,”李掌门道,“凡间能有什么好东西是和光峰上没有的……”
杜姜笑道:“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唯有黑龙尾巴上抽出来的龙筋还有些存货。这龙筋编织成钓鱼线保留了少许龙力,对大部分想要化龙的高级水族都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想钓什么鱼都能上钩。甚至为咬这个钩,它们还得先行厮杀一番,最强壮的鱼才配来咬。”
李掌门顿时动心了,搓手道:“啊,啊呀,那可真的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好东西。客人有所不知,老夫正缺一条合适的渔线呢。”
杜姜道:“甚至还省下鱼饵了。”
姬无瑕冷眼旁观,见杜姜一句话便把李掌门拉到了自己一边,不知不觉间,李掌门就把他带到了姬无瑕住的那座小楼的隔壁,几乎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位置,就连聂染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感觉自己这个外公简直胳膊肘往外拐。
姬无瑕凑到杜姜耳边问:“你怎么知道掌门喜欢钓鱼的?”
杜姜答道:“昨日打听的。只要舍得钱撒出去,至少能听个回音,我又不是你,镇日在白帝城闲逛。”
姬无瑕道:“我也不是你,心里琢磨着这么多鬼念头。”
杜姜:“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杜姜又对和光派的风景楼阁好一顿吹捧,听得掌门兴高采烈,还想在他的住处多坐一会儿,多聊一会儿,反而是姬无瑕听得直打瞌睡。
杜姜道:“在我腿上睡会儿?”
姬无瑕道:“免了。聂染,聂染?”
聂染没有回应,姬无瑕有些担心聂染生气了,想吹哨强行唤他,又觉得凭什么他要对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姬无瑕于是百无聊赖,趴在矮几上,听掌门与杜姜聊天。
杜姜衣衫又破又脏,但胜在几乎游历过大半个神州,见识广博且擅长察言观色,谈笑风生起来,比李掌门更像超凡脱俗的仙门中人,数次逗得掌门抚掌大笑。
姬无瑕则半睡半醒,听到杜姜竟讲起自己的悲惨身世来。
杜姜的声音道:“我特别羡慕无瑕,他的性格这么温和宽容,一看就是泡在蜜里长大的孩子。我则从小就是孤儿,六岁差点被人杀死祭天,那时才明白,命运早已被人写好在纸上,只能顺服。”
李掌门道:“我以为你是来改变命运的。”
杜姜笑道:“焉知改变命运不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李掌门敲了敲矮几,道:“不错,就像我是和光派掌门,却依然违逆不了我的设定,我爱钓鱼,每天在云里啥都钓不到,还要硬钓。若是我觉得钓鱼是我的命运,我就不钓了,不钓又变成我的命运了。”
姬无瑕抬头,不悦道:“你们聊天就聊天,敲什么桌子,把我都敲醒了。”
李掌门道:“无瑕,你觉得呢?”
“什么?”姬无瑕问,“命运吗?你们觉得有命运,就不过了吗?命运命运他的,我过我的就是了。”
姬无瑕埋头接着睡,李掌门一愣,陷入深思。
杜姜坐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姬无瑕。
姬无瑕半夜睡得腰酸背痛,一个激灵爬起来,发现李掌门已经走了,杜姜还在像孤魂野鬼一般看着他。
姬无瑕道:“喂,你怎么不睡觉?”
杜姜道:“舍不得睡,还想看你。”
姬无瑕:“别肉麻……对了,你怎么找来的,就靠问路?一路从江阴到白帝城?山下凡人自己也没上过和光峰啊,这也太离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