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拧了眉,不耐烦地再次开口:“有本殿下保你们宴将军和六皇子,怕什么?”
她已经感受到不知何来的危险敌意,铺天盖地,声势浩大,这些人若留在这里,绝不外乎一个死字。
为首的玄甲卫站了出来,看向窗帘遮蔽的马车,神色为难:“将军,这......”
“听二殿下的话,别留在这白白送死......”车架内传来了宴玦的声音,依然不咸不淡,只是听上去没什么中气。
朱砂探着脑袋,撇了撇嘴,是副“早说如此”的样子。等亲眼见着众人散尽,只剩三人自己时,便又缩头坐了回去。
“等会儿若有异常,我出去周旋诱敌,你保护好宴将军......”朱砂向玄南彦交待道,“朱雀一脉犹善幻影,逃也逃得及。”
“好,劳驾了......”玄南彦点点头,忽得问道,“那个姓重的怎么办,万一妖族又盯上他了呢?”
宴玦还闭着眼睛打坐,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他没那么容易死,你能撑到他赶来,今夜便就过了......”
一听这话,玄南彦当下便不乐意了,他一抱手臂,忽得阴阳怪气起来:“哟,宴七,少看不起我,他就算不来我也......”
“闭嘴——”
可话还未说完,朱砂便霎时开口,面色发沉,一把掀开了架帘。
玄南彦骤然绷紧神经,立刻张开双臂,护在宴玦跟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死寂。
无人、无风、无声,却有杀意。
藏在空气里,无孔不入。
朱砂无端吞咽了口水,迈步一跨,稳稳当当地站立于马背之上。
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血红长刀,金柄赤刃,刀身点燃了汹涌烈焰,泛着星光滋滋跳跃。周身亦漫起滚烫热浪,将暗红衣袍接连掀动翻飞,成为幽夜里唯一摇曳的毒株。
烈火焚身,她自烬中来。
玄南彦盯着她的背影,无端愣了脸,不自觉张开嘴唇,直至听到她开口才堪堪回神。
“阁下光临已久,何不现身一见?”
朱砂敛着眉,刀柄再一握紧,戒备更甚。
还是无人应声。
她呼出一口气,视线扫过周围,依然没发现任何异样。
可无意间抬起眼,却猛地在街尾屋顶上发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瞳孔骤然缩紧,她急忙凝了视线过去,竟发现那“人”青丝尤盛,异常张扬。定睛再看,竟是一条条细蛇。
蛇身作发,盘旋头顶,长的,短的,缠绕在一起,混着漆黑浓夜,紫暗暗的一片。
忽然间,两点红光闪烁,血色竖瞳忽然亮起,将那密密麻麻的蛇头映衬得更加显眼。
妖神唾蛇,紫蛇为发,赤灵为眼,乃蛇族之首,名唤,蝰。
朱砂霎时僵硬了手脚。背后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凉飕飕地贴着皮肉,像是无形的、无边的网,将其生生捆住,动弹不得。
“久违了,人族......”
隔空传响,将尽未尽。
在本能恍惚的意识里,她依稀听见了那妖的声音。
蝮蛇低吟,是狩猎将始。
绵绵不止的压迫和杀意尽在咫尺,可朱砂却忽然笑出了声。
她啐了口唾沫,唇边勾起异常显眼的弧度:“我可真是撞大运了,竟然能和传说中的妖神对上招......”
长刀猛地挥起又斩下,在马车周边划下一道刻痕,烈焰燃起,烧着泛蓝的幽幽灵火,将暗地里包围涌来的蛇群一刀屠尽。
她突然横刀于胸前,眼神近乎痴迷地扫过刀刃的每一角落,压下音调,低低开口:“烬雀,还是跟着我好吧,她可没机会也没胆子带你同妖神搏命......”
接着,她抬起脸,动作亢奋地吞咽了口水,没有回头,却是在和背后僵硬愣神的玄南彦高声交代:“我若真死在这里,你便告诉南洲那皇帝老儿,对着我的尸身磕满八十个响头,如若不然,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他......”
“朱砂......”玄南彦恍惚一愣,怔怔开口,再抬眼时,那人竟已消失不见了。
但没等他来得及出言忧虑,马车便连人带座剧烈晃动起来。这暗含杀气的恶作剧搅碎了宴玦本就躁动的内息,竟叫他喉头滚动,蓦得呕出一摊浑血来。
“宴七!”玄南彦语气焦急,连忙手掌聚灵,一掌拍在座椅上,稳住了动静不断的马车。正当他又要输送灵力,宴玦却猛地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眼神瞟向马车之外。
“没想到重伤的人竟是宴将军......”
耳边忽然传来了粗糙又嘶哑的嗓音,是那只潜伏人间的秃鹫老妖,雷清。
“将军当年杀我万千族人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他眼神阴鸷,双翼陡然展开,挡住了全数月光,将那孤寡的马车拢在阴影底下,“天赐良机,岂敢辜负......”
“宴七成名之时,你怕还是只秃毛鸟呢,装什么冤家路窄......”玄南彦语气愤慨,从车内一跃而下,抱着手臂语调轻蔑,“更何况两族战火是你们最先挑起,现在又搁这装什么忍辱负重。”
雷清表情一顿,那全黑的瞳孔明明看不清表情,可竟透露出几分茫然来。
见此,玄南彦不禁冷笑道:“话都说不明白的傻鸟还企图统治人族,简直是在做滔天大梦。”
“......”雷清阴沉了脸,眉头上的几根羽毛直直乍起,是因为愤怒而刺了毛,“区区人族,狂妄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