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南彦眼睛一睁,顿时滔滔不绝起来:“岂止不高兴,你没发现连温钟最近跟你说话的语气都变轻了吗?”
温钟是玄甲卫另一位副将,宴玦不在时统管玄甲卫,和玄南彦平级,为人憨直可靠,是个粗线条。能让他都察觉出不对,那一定是大大的不对。
玄南彦抱着手臂,盯着宴玦的脸看,说得煞有介事:“其实吧,就表情看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让人觉得凶了不少。”
宴玦敛着眼睛,听见了也像没听见,不接话。
玄南彦也当他没听见,当面就挤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你本来就挺凶了,凶还是更凶都无所谓......诶哟——”
宴玦踹了他一脚。
重尘缨再回到鬼域,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他正要风风火火地直接闯进阎罗殿,却被何浊拦了下来:“祖宗诶,你回来可真会挑时间,尽往尊主气头上撞......”
重尘缨闻言站住脚,在殿门前竖起了耳朵。隔着那并不厚重的铜门,听见了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惨叫,显然不止一个人。
“怎么了这是?”他指了指里面。
何浊耸耸肩:“几只修为不低的野鬼和妖族私自做了交易,跑进凡世里刺杀灵修,这不纯找死吗?”
重尘缨对这话置若罔闻,眼睛里却暗起了点隐晦的光,没管何浊的阻拦,径直叩响了门:“师父,我回来了。”
门内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便传起了一道低哑的女声:“进来。”
重尘缨推开门,看见楼月归斜靠在躺椅上,一手撑着下巴,撩着二郎腿,面色冷淡,瞧不出什么表情。
白色的衣袍干干净净纤尘未染,而她脚边却跪伏着一男一女,男人的右手被向后折断,血淋淋地搭下来,女人看上去似乎还没受什么伤,却依然满身污红,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楼月归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皮一抬,懒洋洋地说道:“交给你了。”
重尘缨没接话,只是眯起眼睛扬起淡淡的笑,压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像是踩在浸了水的棉花上,逼出刺耳又阴抑的噪音,叫人头皮发麻。
他在女人面前蹲下来,两根手指捻起下巴,沉默又异常温柔地把她的脸掰向了自己。
女人受不了这无端瘆人又诡异的戏弄,瞳孔闪烁着把视线偏移开去,嘴唇却不自觉抖得更加厉害。
重尘缨笑意更甚,捏着一如既往的倦赖腔调,没有回头便直接问道:“师父觉得她哪里最好看?”
白阎罗勾起唇,手肘移到膝盖,身体前倾,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想也没想便答道:“眼睛,鱼类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地方。”
听到这话,女人顿时激动起来,露出了原本隐藏在背后的黑色鱼鳍。她试图爆出怨气往后躲,却被一股巨大的内力压制所阻拦,下巴上的手指也死死钳着她,让人动弹不得。
重尘缨将面上的笑收了回去,眼睛半敛,对外藏住阴毒刻薄的光,只让瞳孔里点缀死气,让女人能够清楚得见。
两根手指探向了漂亮的眼睛。
“不、不要——啊——”在女人的尖叫里,两粒眼球被剜了出来。
四行血泪。
她捂着眼睛,惊惧地向后退去,在不断散开的黑雾里现出原形,一条长尾鱼,接着在燃烧的嘶鸣里彻底化作一缕飞灰。
重尘缨视若不见,把那两粒沾满血迹的眼球捏在手里,等伺候的小鬼端着盘子弯腰上前,便递了出去。
接着,视线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又问:“师父觉得他哪里最好看?”
“啧,这个哪里都不好看。”楼月归语带嫌弃地摇了摇头。
重尘缨笑笑,再次抬起来了手:“既然脏了师父的眼睛,那就都不要留了吧。”
手掌覆在男人头顶,逐渐蒸腾起白色烟雾,内力灼烧下,又在转瞬间点燃怨气,大火澎湃,男人在呐喊里灰飞烟灭。
楼月归脸色带笑,扬起眼尾,翘起来的腿也晃晃悠悠,笑得张扬:“过瘾了?”
重尘缨站起来,将手上的血甩掉大半,呼出一口气,应得畅快:“过瘾。”
憋了一两个月的痒,终于挠到了。
楼月归哼了声,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叫他坐下。也没问他这一个月去了哪里,只是兀自开口:“你如果谁都不选,那就和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呆在鬼域哪都不去,可你如今既然在了人族,自然得有个人的身份,总不能再做个孤魂野鬼了。”
重尘缨拿桌子上的玉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可到了嘴里,却发现是酒,眼睛一暗,皱着脸咽了下去。
他又咽了口唾沫,才接道:“师父想我以什么身份?”
“年后去一趟云阁,到时候你二师父会把你认回去。”楼月归懒着嗓子。
重尘缨眼睛一沉,哪怕这个月已经想明白了不少事,可意识里还是有些抗拒:“我又不稀罕什么云阁弟子的身份......”
“什么云阁弟子......”楼月归忽然重了语气,甚至有些不满,“你是我楼月归的徒弟,云阁是沾了我的光才能支使你,明白吗?”
可不多会儿她又轻了语气,缓声嘱咐道:“五个月后封印消散,彼时流止让你办什么事就尽心做吧,也不知道一把年纪了还在折腾些什么。”
重尘缨知道他俩一向面不和心和,连忙答应:“师父放心,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