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宴玦的呼吸归于平静,自己的脸色也跟着沉寂下来。
哭腔不再,声音流淌,像雕刻在海石上的承诺。
穿梭过无尽悲鸣的河,落地回响。
“我会一直,一直都陪着你,无论是死是活。”
重尘缨等宴玦睡着,把人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便出了门。
朱砂等在外面。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她面色凝重,音调顿挫,“人族已经丢了一员大将,不能再没一个。”
“那不关我的事。”重尘缨冷着声音,没回头,径直往前走。
朱砂跟上去,冲他喊道:“你是不是就没想过活着回来!”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说明我们都命不该绝;如果我死了,”
重尘缨顿了顿。
“就权当给他陪葬,不亏。”
第94章 他在等我
重尘缨当晚就动了身。
朱砂把朱氏皇族的独有法器焰雀翎借给了他,灵力催动下,直接把人传送回了南洲。
然后直奔伞南所在的据点。
大雨倾盆,刺耳的雨声淹没一切,在幽寂的黑夜里阴森又潮湿。
伞南没料到他回来得如此之快,立刻迎上来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重尘缨面无表情,动作迅速地走到最内的储物室里,翻找出了一盏气味异常刺鼻的八角瓶。
是重白附粉,对蛇妖一类的克制效用很强,却碍于气味太过独特显眼,极易被发现,因此很少出现在围猎上,更多是用于审问。
重尘缨把白色粉末全部倒进掌心,接着一仰头,就着半杯凉水尽数吞了下去。
伞南霎时瞪大眼睛,阻止不及只能高声喊道:“你干什么!重白附对人体也有伤害,食用会浸进血液腐蚀全身的!”
重尘缨依然不接话,药粉呛鼻难忍,可咽下去时面上却毫无波动。只是猛一踉跄,然后双手撑在桌面,又马上站稳。
血液在沸腾,亦灼烧心肺。
他几近颤抖地呼出口气,然后立刻夺门而走。
伞南跟在身后急声追问:“你去哪?”
重尘缨没回头,只有沉音长绝于死静。
“赌命。”
木门轰得一声拦住了伞南的去路。
大雨浸湿丛林,紫蛇匍匐于叶,起而化人。
这是专程在等他。
“重公子,”蝰仰起脸,无视那淋漓的雨声,沙哑的腔调里暗含了笑,“你和伞南围堵本座如此久,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吧。”
重尘缨站在阴稠的黑雨里,沾湿的前发贴近脸颊,像死去的枯叶。
厚重的睫毛逼压眼皮,狭成一条窄缝,孤悬的光从漆黑的瞳孔里乍泄。声音被湿气淹没,飘在水里,沉闷又低哑:“巴斑墨的解药。”
蝰挑起眉尾,似笑非笑:“本座还担心你不会来......”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突至的剑风打断,重尘缨不欲与他多言,径直出手。
不渡生涂层碎裂,通体银白,在死夜里泛出炸眼的寒光。
蝰还算从容地避开攻击,眼底夹杂着几许玩味,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取其性命,重尘缨还得带着解药回去救人,然后再一点点,一寸寸地重伤不治,在宴玦的注视下缓慢死去。
这才是给重尘缨定好的结局。
于是他从袖口掏出了一个黑色瓷瓶。
“给你个机会,”蝰把解药挂在了自己腰上,招摇晃荡。
唇角戏谑,在嘈杂中入耳。
“只要你能拿走,就是你的。”
重尘缨抿紧嘴唇,顾不上被人戏耍折辱的愤怒,只压低眉眼,直奔解药。
可玄门八重依然不是妖神蝰的对手。
于是你来我往间,重尘缨故意往蝰近身相逼,让胸口被他的利爪划伤,鲜血溅涌,喷洒在蝰的脸上。
于瞬间沸腾灼烧。
“啊——”蝰猛地捂住自己被烫伤的面部皮肤,发出一声惨叫,那熟悉又刺鼻的气味让他精神一震。
“你生吞重白附?”
表情狰狞,声音几乎咬牙切齿。
“死疯子!”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鬼域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重尘缨信手抹了把唇边的血,终于有了点得逞的笑。他知道自己很难伤得了蝰,只能行此下策。
趁他无暇顾及,重尘缨强行按住内伤,再度起剑,意把蝰腰间的解药挑下来。
却被蓦然抓住了手腕。
“重尘缨,本座还真是小瞧你了。”蝰怒张了眼睛,不敢上灵力灼破皮肤,便只指尖用力,生生把他的腕骨给捏碎了。
不渡生应声落地。
重尘缨咬紧牙关,猛一翻身,两条腿绞住蝰的脖颈,坐在了他肩膀上。
然后手指弯钩,在原有的伤口上一爪穿透了自己的胸腔。
血液如瀑流,苍白了重尘缨的面色,也浸烧了蝰的满头紫蛇。
张扬的蛇群在雨夜里嘶喊鸣叫,发疯一般咬在重尘缨身上,然后又因为尖牙上的毒血再度咧嘴发狂。
“想找死,本座现在就成全你!”蝰忍无再忍,大喝一声。
重尘缨低着眼睛,一声接一声地喘气,伤口的血液随着呼吸的频率鼓动而流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没法再避开任何袭击了,只能眼看那刺目的光芒即将吞没自身,无能为力。
濒临绝境,心却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