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梦科在假山背后站起来,严绣道:“你可千万别来硬的。"孔梦科道:"我省得的。"严绣不大放心,捉着他手腕不放。那厢雪菱咯咯直笑,问道:"那怎生是好?会不会妨碍大人?"巡抚道:“有甚么关系。他的卷子,写的已不是他的名字。更查不到我头上。”雪菱笑道:"大人神机妙算,何时让雪菱也中个解元?”巡抚道:“心肝!回房里,我细细地教你。”
雪菱、巡抚两个人,情浓依依地走了。孔梦科却不说话了。严绣回过头去,见他两手紧紧捏成拳头,牙齿格格打战。发觉严绣在看自己,他才松了手,淡然道:“我不会找他拼命。"严绣道:“你才当真没事?”孔梦科不响。严绣道:"早知道我不劝你了。”孔梦科不响,严绣道:"以往你在阿绣哥面前,还能说说真心话。现在把阿绣哥也当敌人,不说真话了。"孔梦科终于嚎啕大哭,道:"我要怎么办才好?"
严绣笑道:“你且来看着。”
两人潜到雪菱的院里,只听房内淫声浪语,接连传出。巡抚道:“你会不会骑马?”雪菱颤声道:“雪菱不会。”巡抚道:“心肝,你考中了,不得骑马游街么?上来练练。"雪菱娇声一笑,道:“老爷,饶了雪菱罢!”
孔梦科惊道:"这……这是要做什么?两个男子除了亲嘴儿,还能干什么吗?"严绣道:"你不要看。”孔梦科听那房里声音一声高似一声,明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仍忍不住好奇。严绣叹道:“别人搬弄我们两个的是非,怎不去搬弄巡抚老爷的是非?"孔梦科道:"巡抚老爷位高权重,谁也不敢说闲话了。”
严绣道:“你看好了。”将腰牌翻过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弹弓,捏了一个软烂的泥丸。孔梦科趴在窗户底下,看见巡抚靠在美人榻,雪菱白玉一样的颈背,起起落落。严绣不满道:"你看我呀。”孔梦科转头看他,拉开弹弓,泥丸激射而出,越过雪菱香肩,正中巡抚的眉心!
巡抚脸上污泥摊开,房里两人却一无所觉似的。严绣道:“他们看不见的。从今以后,巡抚如何投胎,都是个花脸了。”孔梦科愣愣看着,严绣道:"不好笑么?你笑一笑。”
孔梦科知道,严绣做个小阴差,这已经是他能做的全部。笑道:“阿绣哥,你对我真好。”严绣得意道:“我想也是。现在该看这雪菱,是怎么一个急病了。”
巡抚与雪菱弄了半晌,巡抚从床下掏出来个罐子,道:“给老爷搽上。”雪菱怕得腰肢一软,道:“饶了雪菱!”巡抚道:“你怕甚么?”雪菱道:“上回弄的这个,险些把雪菱命都肏丢了。”
巡抚大笑道:“你不喜欢?”雪菱颤声道:“喜、喜欢的,只不过……”巡抚道:“这个是大秦喜国来的新玩艺,和原来那个不一样。"雪菱抖抖索索,把那罐子里的物事倒了两滴,抹在交合之处。
巡抚道:“心肝,你替谁省着呢。”雪菱忙道:“雪菱不敢!”
那巡抚抢过罐来,挖了一大块,把雪菱檀口、前胸、后腰、谷道,敏感的地方抹了个遍。雪菱肌肤上顿时大红,像喝了酒一样。浑身柔若无骨,七扭八歪,坐也坐不住。巡抚高声叫道:"心肝,你身上滚烫!"又胡言乱语地说了许多浑话。雪菱像片风中落叶,随波逐流,只是不答。摆弄半天,巡抚道:“好心肝!”雪菱如梦方醒,玲珑脑袋往后扬起,一叠声叫:“老爷,雪菱要死了,雪菱要死了,雪菱要死了!”
严绣道:“他当真要死了。”孔梦科仔细一看,只见雪菱的身躯,隐隐分成两个人形,好像还有一个雪菱,就要离体而出。严绣道:“这是雪菱魂魄。若是魂魄、人身完全分开,人就死了。”
雪菱叫了三遍,渐渐没了声响。那巡抚道:“心肝?”雪菱脖子软绵绵的,脑袋晃来晃去。巡抚又道:“心肝,你怎么样?”雪菱还是不语。巡抚提好裤子,将手放在他鼻子底下,探了气息,道:"当真快死了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抹在眼上。严绣反而奇道:"这是什么?"孔梦科道:
“这和你给我用的,是不是一样东西?”
严绣恍然道:“无根水,这是视鬼用的,他用来干吗?”雪菱已经奄奄一息,一个魂魄浮在空中。那巡抚抹了眼睛,喃喃道:"可不能就死了。”将雪菱扔在榻上,从衣领里面掏来一块贴身戴的牌子,道:“鬼童鬼童,我要召你。”说完这句,天色顿暗,四周阴风大作,一个干瘦小鬼从床底下爬出,跪在巡抚面前。
严绣又道:“这小鬼也奇怪之极,他并非完整三魂,其实只有人魂而已。"
巡抚见小鬼到来,踢他一脚,道:“我着你去撕了生死簿,你究竟做了没有?为何雪菱险些丢了性命?"那小鬼终是魂魄,巡抚碰不到他。但想必平时手段不少,教那小鬼怕得瑟瑟发抖,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巡抚道:“一会阴差若来,你将他打退,算是将功赎罪。"
那小鬼才敢抬起头。说来奇怪,他鬼身明明瘦骨伶仃,面庞却圆团团的。严绣一眼认出,叫道:
"阿末!"那巡抚往外看,道:"是谁?"严绣翻过腰牌,透窗而入,道:"我乃十殿治下阴差严绣,奉命拘拿雪菱魂魄。时辰已到,不得延误。"巡抚对那小鬼道:"阴差来了!"那小鬼疾扑上来,一口咬在严绣手臂。
第八章 江上数峰青(完)
冯阿末的人魂,不知以什么手法炼过,力大无穷。被他咬住手臂,痛彻骨髓,一时竟扯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