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
“……”没法沟通,也不想沟通,他赌气地将脸埋进她的衣服里。
她抽了不少血,脚步不稳,但一路都在哼着歌。
是一首俄罗斯的童谣。
旋律轻快,极富有生命力,是积极向上的,不像日本的童谣,总是透着有气无力的丧。
儿童听的东西为什么会丧呢?
大概是生而为人的那一刻,就注定要面对太多沮丧的事了。
多年以后,当津岛修治早已变成太宰治,每当他在雪后初晴的时候路过寂寞的长街,总会忍不住想起那首童谣,以及那段神奇的异国之旅。
少女又带他先去了商店,挑了售价最高的巧克力。那一张卢布不够付,她想了想,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用它抵押。
津岛修治受不了这个,“你对一个陌生人需要这么付出吗?请多为自己想想吧!”
他气呼呼地扔回巧克力,从商店老板手里抢回了那条项链。
“早点离开那个需要你卖血来养活的男人吧!”
天空开始下雪。
莹白的雪花使得整个天空都阴阴的,他这才意识到天亮了。
他和少女不欢而散,迈着小短腿走开了。其实他知道回去的路,他只是想看看她能做出多离谱的事。
走出很远了,一扭头,发现少女跟在后面,用更慢的速度跟着,直到他进去酒店大堂,才在外面停下。
雪花在她黑色的头发上拢了一层细密的白雪,使得她看上去像一尊静美的雕塑,津岛修治最后看了她一眼,回头上了楼。
很好,家里人没发现他消失一晚的事。
他装出刚睡醒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洗漱、刷牙、换衣服,跟随在家人身后来到餐厅。
酒店提供的早餐精致可口,光是开胃小菜就摆了好几种,有日式的,也有西式的。
整个津岛家族都奉行食不言的戒律,吃饭的坐姿都十分整齐。津岛修治想起了昨晚在贫民窟里的场景,大家只有最劣质的面包吃,也没人有吃相,还很吵。
他想起了地下医院的场景,嘴里的蟹肉瞬间不香了。
父亲是大地主,也是议员,津岛修治在电视上见过他的发言,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无悔,他说会给大家带来幸福。
……幸福?
高高在上的津岛议员,真的理解幸福的含义吗?
摸了摸口袋,津岛修治惊愕的发现,他竟然摸到了那块已经被他退回的巧克力。
巧克力上附了一张纸条,是几行歪歪扭扭的俄语,不是费奥多尔的字迹,应该是她本人写的。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无视了父亲投来的不满的目光,平生第一次在没吃完饭时就匆匆离开了位置。
他找到酒店的经理,要来了一位会两国语言的人,付了小费,让对方替他翻译了纸条上的内容——
【好像让你生气了,但我很想看到修治笑起来的样子。对了,以后睡前一小时不喝水,去上一下厕所,你就不会再尿床了。——你的俄罗斯朋友一千零一。】
第59章
59
“请您教我俄语。”津岛修治对帮他翻译纸条的人说道。
“看不出来你还在尿床的年纪, 就知道好学了。”男人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笑眯眯地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 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 去享受你的假期吧。”
“请教我!”
“等你再长大一点, 让你的爸爸妈妈给你报个俄语学习班,从头开始学。”
男人说完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然而津岛修治却毫不气馁地跟在他的身后, 礼貌且坚定。
见小家伙赖着不肯走, 他无奈极了, 忽然一拍脑袋:“我有一本入门的词典,你拿去看吧,不过你能看懂吗?”
事实证明,能看懂。
津岛修治虽然年仅五岁, 但天生聪慧过人, 且因为自幼缺少玩伴, 只能看书认字来消磨时间, 因而不仅认识很多字,有时还能作出一两首令大人都刮目相看的俳句。
他捧着字典研究了半天, 摸索着写出的第一句话是——
【我没尿床,你和费奥多尔才尿床!】
字迹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他觉得不好看,怕她看不懂, 写了三遍才勉强满意,放下笔, 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
“修治,你在写什么?”姐姐拿起了他写废的两张信纸, 又看了看摊开的俄语字典,“是俄文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写给朋友的?”
“……不算吧。”
他和她不算是朋友,他只是想告诉她,他没有尿床。
仅此而已。
麻烦的是怎么把信送给她。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得去贫民窟的路线,但津岛家下午全家要去参观瓦西里教堂,他没有宗教信仰,对此不感兴趣,又不能不去。
他心想,要是自己现在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去找她了?
他看了一眼紧跟在父亲身后的大哥津岛文治,作为长子,他已经十八岁了,仍然不像得到了自由的样子。
参观教堂是件悲哀无趣的事,他看不懂那些十六世纪的壁画,出于好奇很想问,但大家都默不作声,整个教堂都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氛围里,于是他也没开口。
……好无聊。
什么时候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