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美也跟着打招呼。
他知道抚子想要一些空间,就主动下楼去停车场,拜托大仓若菜到时候送她过来。
如今距离车祸已经过去几个月,这位母亲为了孩子的事已经操忙了好几个月,就算心态再怎么乐观,面容还是稍显疲倦。
她走到抚子身旁:“恭喜康复呀,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大学报道了?”
抚子摇头:“还早呢。我延迟入学时间了,要等到秋天再说啦。”
难以相信在之前他们还是素不相识的邻居,现在却已经是能互相问候的关系。
而一切的交集点,皆在病房里的那个小女孩身上。
所幸大仓家有足够的经济实力,给了美里最好的医疗条件。
——这间单人病房在走廊最深处也是最安静的地方,采光却很好,窗户比一般病房要大,所以就算抚子坐着轮椅,也能透过窗户看见病房里的情况。
抚子很少进病房,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这样看着美里。
她无言望过去,病房里已经有一个人了——那是美里的父亲。
他们看着他给美里梳着头发,神情温柔、细腻,最后系上蝴蝶结。
这样的情景,抚子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哪怕美里日复一日沉睡,大仓先生还是会坚持每天给她梳头发,编不同的发型,而这种时候大仓若菜一般会在外面,因为……
“啊,”大仓若菜无奈地笑着,“又哭了啊。”
大仓先生那抑制住的伤心,似乎只会在最后给美里系上蝴蝶结时才会显露。
或许他是回想到了以前,美里说“我最喜欢爸爸的编发”的样子了吧,大仓若菜曾这么和抚子解释。
“真是太丢脸了。”
虽然是这样埋怨的话,可抚子发现大仓若菜看起来很幸福。
虽然是这样令人心痛的一幕……
虽然……
“嗯?”大仓若菜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脏东西在上面吗?”
“……没有。”
抚子迟疑地说。
她一向习惯思考很多,毕竟要在对外场合保持完美的人设,就该学会在怎样的场合做怎样的表情。
美里的昏迷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来。
若菜姐脸上的疲惫与奔波,还有大仓先生的泪水。
一切都意味着这不是一件好事。
可为什么若菜姐……会有这样幸福的神情?
抚子的判断好像出了错。
她也一时想不通,为何若菜姐流露出来的情绪会如此……
令人轻松。
她低下头,眼眸闪烁。
这对抚子来说,是很矛盾的、无从预料到的情感。
而另一方面,及会看脸色的她却在主人家露出这样的神色时,带着完全相反的忧愁的情绪,对比起来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事。
要是若菜姐察觉的话——
一股微妙的恐慌和愧疚袭来。
抚子不安地揪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咬住嘴唇,想要去克制焦虑下自己的行动。
“抚子。”
身边这位母亲突然轻呼她的名字。
“看着我,抚子小姐,”大仓若菜半蹲下来,“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先停下来。”
她用力握住抚子的手,抑制住后者对自己的虐待。
“对不起,”抚子吓了一跳,神色躲闪,“我……”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大仓若菜的神情变得柔软,柔软得令人熟悉,原本是美里的独属,但抚子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待遇。
实在是久违的——
在她平静包容的目光中,抚子不稳的心跳奇迹般安定下来,对掌心相贴的肌肤传来的温度无法自拔,甚至有想好好睡一觉的困顿。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眼神”啊。
好温暖,不想松开。
“就是因为抚子小姐经常露出这样的眼神,我才没办法不管。”大仓若菜说。
“是什么样的……呢?”
“是所有母亲看见,都没办法放心的眼神。”
轻叹之下,大仓若菜眼前闪过有关抚子的一些画面。
她并不了解弓道这方面的东西,是因为抚子,才想要去主动搜索相关的知识和讯息。
最初是带着感谢去的,但偶然间和常年关注抚子的一位爱好者认识、知道她的经历之后——“救命恩人”的头衔就有了些许变化。
那只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而已啊。
在别的同龄人还在思考怎么去打工或是考大学的时候,岩濑抚子已经独立生活了好几年,频繁参加比赛和各类工作维持经济,而这时她的身后没有父母,只有一个负责的经纪人在扶持着。
同有一个女儿的母亲无法不动容,于是大仓若菜,便渐渐有了怜爱之心。
这样细腻的情感,在好几次目睹抚子望向丈夫、还有自己的羡慕的眼神中滋长、蔓延。
——这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多么令人可怜,也完全没意识到内心的渴望早已被他人看穿。
大仓若菜引导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我——”抚子却道,“一直以来我表现得那么负面消极,你们……一定包容了很久吧。”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瞬间捕捉到言外之意的母亲找到症结所在。
她松了口气,有些释怀的笑笑,“难道要告诉抚子小姐,最开始的一个月我每天都是哭着醒来的么?作为一个大人,说出来那该多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