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的日轮刀再次闪过锋芒,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不介意帮鬼死得更痛苦些。
食头鬼瞬间噤声,挣扎着滚远了一些。
优夏在恨意的裹挟下,将匕首对准了时透,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嘶哑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时透无一郎坐在无垠夜色之下,像在理解这句话,两眼放空,散漫说道:“父亲?你是说那个吃人的恶鬼?”
他的记忆消散得很快,但还是记得与那个恶鬼在楼上缠斗时,所见到的遍地尸骨,多到无法立足。消失的村民应该都在这里,有的新鲜,有的腐烂,都死不瞑目。
鬼杀戮的欲望是这般强烈贪婪,黑漆的木板上溅满了鲜血,血腥可怖,唯独一个地方例外。
当时时透无一郎借着月光窥了一眼,最角落的一方干干净净,里面摆放着一个小孩的骨架,周边贴满了剪纸。
像是祭奠,又似怀念。
优夏听到这话,脸色煞白,竭斯底里地否认道:“我父亲不是鬼,他只是生病了。”
时透无一郎不会帮优夏自欺欺人,阴森冰冷的语气,像是判了优夏死刑:“饲鬼之人与恶鬼无异,那也是你的血债。”
时透不理解完全优夏母亲最后一刻倒戈的动机,对这个拿着匕首对准自己的女孩,也极尽淡漠。
霞柱的性子在鬼杀队里是出了名的琢磨不透,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与他的刀一样,锋利直白,隐匿无形,让人让鬼都深陷绝望。
优夏捂住耳朵不愿再听,哭喊道:“没有,我没有。”她终归是个十二岁的小孩,那句血债如诅咒,逼她回想起她所经历的一切。
她曾经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恩爱和睦的父母和宠爱她的兄长,让她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十余载。可所有的美好,在一个月前全部崩塌。
优夏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夜晚出去接诊回来就发了狂。他踹开房门,暴躁地将熟睡的儿女从床上拖拽了出来,踩在脚底狠狠嗅闻。
父亲的瞳孔全部散开,变得漆黑幽暗,口中长出了猛兽才会有的獠牙,模样是如此的陌生。
优夏害怕地捂头尖叫,可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倒在了她面前,身体成为了一具空壳,而他们的父亲正在刨食他的内脏。
哥哥惊恐死灰的眼,望向优夏的方向,口中的鲜血汩汩流出,他对着优夏无声说着:“快跑。”
优夏拼命挣扎,却无力逃离。她的脚上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眼睛瞪大地望着鬼化的父亲,以及这让她往后余生夜夜梦魇的一幕。
兄长的血溅落了优夏一身,她知道,她逃不掉了,她彻底死在了这一日。
变成恶鬼的父亲吃完后,一把拽住优夏的头发,凶狠的鬼眸里没有往日的慈爱,仿佛眼前只是一堆食物,他要把优夏也吃掉。优夏早没有了抵抗,像一具冰冷的死尸。
好在母亲及时赶来抱住了父亲,哭喊地唤着父亲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试图叫回原来的苍介。父亲在母亲的呼喊中,好像真的找回了几分神志。他看了她们几眼后,收回了獠牙,转身跳入了外边的无尽黑暗。
优夏瘫坐在地,望着地上哥哥的尸骨,抹了抹脸,流淌的不是泪,是血。她爬过去,小小的身躯蜷缩,脑袋轻轻磕在木板上。
血残留着人的体温,很温暖。为何还是会遍体生寒,看来今天的隆冬来得格外早些。
之后的日子,优夏才知道,原来大难不死后,等来的也不是新生,而是真正的地狱。
第二日,优夏在恸哭的人群里天旋地转。虽然父亲没有吃掉她,但吃了无数村民,里面有她熟悉的阿伯和温柔的邻居阿姐。
优夏浑身颤抖,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如果现场没有那么混乱的话,大家就能闻到她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她在晕眩倒地之前,努力拉了拉前面大人的手,张口说道:“父亲,是父亲……”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优夏就被母亲惠子捂住了嘴巴,强行带离了人群。
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来,优夏的嘴角被划破,她倒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发怒的母亲,连捂脸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宿之间,村子里死了很多人,里面有她的哥哥和他生死未卜的父亲。正因为这样,没有人怀疑到他们一家身上,很多猜测:野兽、强盗或者怪物。
都不是,是她的父亲,她生了病的父亲。父亲现在正躲在阁楼之上,抱着一具无生气的尸体啃食。死去的那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是跟她玩得好的初美。
血渗透地板,掉落到优夏的手心上。
优夏呆呆地听着那刺耳的咀嚼声,又想到了昨日所触碰到的那股温热。她再也忍不住恶心感,把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弯着腰久久未动。
惠子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优夏,不容她逃避,斥责道:“他是你父亲,他只是生病了,记住了吗?”
优夏眼眶泛红,像具行尸走肉地回答:“记住了。”
惠子走过来,不顾污秽,跪在地上搂住了自己唯一的女儿,痴狂地呢喃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办法,你的父亲很快就能恢复。”
优夏咬着唇,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冷汗浸湿,符纸上的字模糊不清。这是父亲变鬼前一日,刚刚为她和哥哥求来的。
慈爱宽厚的父亲摸着她和哥哥的脑袋,说着:“有你们这样的儿女,是上天赐给我的宝物,父亲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们能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