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很久思想工作的时透,最后还是咬了一口,吃完人就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了,半个小时都不搭理日向莲,这黑糊糊的东西难吃到令人作呕。
日向莲知道霞柱性子冷淡,但是人是极好的,不挑剔也不刁难人,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他好奇问着:“霞柱大人,您真的会杀鬼吗?”
“嗯。”时透印堂发黑,被那口熏鱼毒得不轻,消气之后的回话也有气无力。
日向莲双眼盈满星河,雀跃道:“太厉害了,我们有救了。”
时透扭过脸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扫了眼日向莲,忽然问道:“为什么这里的人讨厌你?”
就算时透灭了鬼,有救的也只会是那些躲在屋内的欺凌者,日向依旧会活在这人间炼狱里,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除了相貌,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渔民畏惧的眼神让时透很介怀。
日向被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本来还高兴得像个小孩,现在那笑容卡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过了很久,日向才低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的母亲。”
“母亲?”
木头烧成了炭火,在地上留下黑痕,日向不怕烫地用手将它们往里面拾缀了拾缀,暗自神伤着:“有人看到我母亲使用妖术,就说她是巫女,诅咒了这个渔村,导致了瘟疫。”
时透不信巫术这一套的,都是无稽之谈。知道缘由后,就不再追问,他对别人的故事一直都是兴趣寥寥。
恶鬼老喜欢死前抓着时透给他讲故事,美化杜撰着恶行,编织足以上天堂的悲惨过往,他早听腻了。
但鉴于面前是个人,时透思索片刻道:“你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强,你想加入鬼杀队,我可以引荐。”
倒不是时透突然决定大发善心,他只是觉得主公见了日向,肯定会说出同样的话。
比起在鲛渔湾食不饱腹衣不蔽体,像奴隶一样活着,不如去鬼杀队。能战斗就战斗,不能战斗就去当隐。这样的人更忠诚,更正直。
日向莲听到霞柱的邀请,脸烧得通红,布满老茧冻疮的手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吓得胡乱瞎挥了几圈,语无伦次道:“不了,不了。我只是能吃苦,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时透见状沉默,对着火苗发呆去了。
一室安静,只有火星子在木头燃烧时炸裂蹦跃。
日向莲偷偷看向手边的鬼杀队队服,艳羡又憧憬。但心被一把铁锁桎梏,绝望浮出,脸上常年挂着的笑也快伪装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了唯一逃离的机会。
面对善意,日向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鲛渔湾带给他的烙印太深,将他困在苦海之中,此生不得解脱。
时透无一郎全然没在意日向莲的心理变化,盘腿坐在火前,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看着火光,冷声道:“我离开之前,你改主意了都可以跟我说。”
时透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好像说话之人不是他一样。
日向莲碧蓝似海的瞳孔骤缩,心开始狂跳,宛如新生。时透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所有阴霾。日向重重点头,他会好好考虑的。
时透无一郎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黑夜将至,恶鬼临世。于是施然起身,建议日向莲今晚再找一个住处,不要跟他共处一屋。
他今晚一定会打开这扇门的。
没想到日向莲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鲛渔湾的禁忌对他不生效,日向之前也被敲过门,但是开门后,什么都没有,很离奇地活了下来。
就因为这样,之前还被村里人怀疑跟鬼是一伙的,差点把他烧死。但因为关在牢里的那几天,还是有人被鬼杀了,就没人再管他,把他放了出来。
一般人听了这话,肯定会目瞪咂舌,但时透不会,他的注意力总放在奇怪的地方,只问道:“谁说要烧死你?”
日向整个人融在火光的余烬中,垂着脑袋几不可闻地低声说道:“所有人。”
闻言,时透心底有一根弦微微动了,血光闪过,差一点又抓到了记忆的浮光。可惜最后的最后,依旧是一场空。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火光渐弱,时透木然对身后的日向莲说道:“睡吧。”
时透没有出声安慰日向,也不擅长此事,他已习惯用固执的沉默和无尽的遗忘来对抗所有苦难。人生的常态就该如此,相信日向比他更深谙此道。
日向看霞柱今夜打算就这么在门边站一宿了,静步挪到床板上合眼躺下。他每天要干很多脏活累活,夜里也总睡不安稳,今日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霞柱总是让日向想到自己的母亲,明明气质相貌都天差地别,但是那种沉稳的样子,很亲切很熟悉。
日向莲脸上带着柔和笑意沉入梦乡,似是顺利地在梦中与想见之人相见了。
那头时透无一郎就这样守了半宿,屋内日向的呼吸平稳祥和,屋外寂静到落针可闻,他闭着眼留心着外边的情况。
久到在同一个黑点来回迷失了两次,门外方有脚步声响起。
来人走得很慢,雪地里发出簌簌动静,雪被卷落带起,离这里应该不出十米。
等了良久,清脆的敲门声划破了暗夜下的静寂。时透无一郎绿眸睁开,空洞的双瞳变得肃杀起来。
时透迎着风雪,拉开了门。
第11章 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