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原修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伊织,这个本该死亡的人,正一身伤痕狼狈地躲在树后,她的胳膊还在流血,那脖子处也满是乌紫,唯独那双黑瞳像猫一样,在暗处也熠熠生辉。
相原修实在不想责怪她,但看到她这幅样子,又忍不住怒声道:“非要把这条命作践没了,你才肯收手。”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伊织凛,半天没吭声。她覆面的遮掩已经掉落,脖子处有一道清晰的刀痕,她抬头问着:“他怎么会来?”
“天音夫人派来灭鬼的。”
“那伤……”伊织欲言又止,时透脸上的伤,“他脸上的伤。”
相原修没好气地说道:“你先管好你自己。”他的语气不算好,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拉过人准备给人包扎伤口。
伊织见相原修脸色越来越不好了,闪身准备走人。时透的伤她就算担心,也只是白操心,至于她自己,暂时死不了。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伊织要先换一个地方。
“伊织,”相原修叫住了又乔装严实,提步欲走的伊织,语中满是痛惜,“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死了,你希望活着的人也得不到幸福。”
伊织捏住领口的手一顿,她感觉刀划开喉咙的痛感又出现了,袖口中淌着血,不断朝地面滴落,声音嘶哑:“都会过去的。”
相原修就这么看着伊织离去,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伊织也不会为他停留。
数日前,伊织深夜约他相见,相原修如约去了。
结果伊织一开始语出惊人,伊织说她好像要死了。
相原修瞳孔放大,脸色逐渐冷下来,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发生了什么?你生病了?”
连声的追问下伊织还有闲心笑,那其中的含义太复杂。
相原修急声骂道:“你是谈个恋爱把脑子谈傻了吗?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胡话吗?”
但伊织的冷静让相原修意识到,那不是戏言,是她深思熟虑后说出口的。
相原修面色凝重,阴沉得可怕:“伊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伊织就是太清楚了,所以知道躲不过去,只能面对。
伊织将蜃女的预言告知,相原修的焦急转变成了悲戚,他不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常态下示人的面目,多了分他叔父的孤冷。
“所以连你也要离开,”相原修怒极冷笑,“这就是你所追求的。”
死亡的彼岸接下了太多人,生的这端只留下他一个人。
伊织对这话并不恼怒,她只是与相原修站在屋檐下,想起了被相原修摔坏的那扇门,从那时起,他的心就在不断漏风,烂掉的门至今没有被修好。
眼中的希冀如炫目烟火乍开,伊织说着:“相原,我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
“你想做什么?”但凡相原修听到赴死两个字,就算主公来了,他也要现在就把伊织敲晕带走。
伊织轻轻抬手碰了碰风铃,玻璃碰撞过后,发出类似于银杏叶沙沙,这是当初时透无一郎送来的,已经悬挂很多年了。
伊织站在连廊下浅笑,蔓生的花叶落满小院,传来模糊的清香,答道:“我要救一个人。”
···
伊织走得很慢,她拖着步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
她前日才刚来白阜乡,柳原凪一家为人和善,暂时收留了她。结果还没反应过来这又来了鬼,接着就是鬼杀队的那群人过来,还被迫跟时透无一郎打了个照面。
伊织站在杂草重生的十字路口纠结,忽然身后绰约还是有脚步声传来。
很轻,但是衣摆扫过草丛,窸窸窣窣。
这种被跟踪的感觉让伊织又回到了死亡那天,血腥气熏得人头疼,伊织满身是血,优夏带着古怪的笑容,在倒地的她身边跟空气讲话。
鬼的那部分躯体被祓除,但优夏心里住进了鬼,她举着染血的匕首,阴狠歹毒。
光明势必暗淡,人生没有归途。
伊织回头看时,又空无一人,好似只是幻觉。
伊织想试探是不是白阜乡未除尽的鬼在跟着她,脚步时快时慢,后面也耐心地调整着跟踪的距离,完全不是狩猎的动机。
伊织叹气,她停了下来:“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不要再跟着我了。”
刚才确定走了的时透无一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了。被发现了也不躲了,像个影子一样站在远处。
“你回去吧。”伊织有些头大。
“处理一下伤口。”好言相劝。
“我先走了。”伊织狠下心来,没再回头看一眼,她不能让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对最终的命运,伊织毫无怨言。
伊织一路向前走,时透无一郎不放弃地跟在后面,两人一直走到曦光初明,月亮未落,与太阳在东西两侧并列。
朝霞与暖阳一同到来,时间宛若静止,林间鸟鸣四起,薄雾缱绻充盈着四周。
今天一定会是个晴朗的天气。
伊织无奈停步,看向地面:“都讨厌我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沉默跟着的时透无一郎,绿眸中恢复了一些神采,伊织算是承认了身份。他快步上前,想要去直面看着伊织。
却又听见伊织在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无用的人应该找个角落,茍且过完无用的一生,不要出来制造麻烦。我现在打算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