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来。
我接过房卡。
离开前晶子提醒小心使用天然气,以及不要收留晕倒在家门口的野男人,最好是丢进垃圾桶,她知道我有这个臂力。我乐观道: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小说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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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我痊愈得差不多了,乱步君再一次发出邀约请我吃饭。理由是感谢我向他推荐的保健品鱼肝油,社长很受用,社长经常投喂的野猫也很受用。
我没想到他请我去一家高级法餐亭。
根据我对他的刻板印象,此行我以为一定是去平价的家庭连锁餐馆。麦当劳前些年在国内改口金拱门,俄版的也因为制裁更名vkusno i tochka,日版叫le normandie有什么不对。
但我仿佛觉得餐厅的名称是耳熟的。
时间约在晚上七点,我穿着拖鞋和背心慢悠悠地出门。根据导航我走到了地址所在的街道,晶子和乱步穿得都很正式。今天是只有我们三个小辈的场合,社长要喂猫。刚想问为什么堵在麦当劳门口,乱步打了个招呼就高高兴兴拐进隔壁的洋房,告诉侍者:
“预约的名字是江户川。”
侍者穿衬衫配绸马甲,领结烫得笔挺,说话又斯文又和气,像一碗温开水:“要带二位的女佣去后厨用餐吗?”
我:“……”
晶子拼命叹气:“你不看我发给你的dress code吗?”
我终于记起来了。
这家法餐我十六岁出任务的时候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逛商场累了,我想临时找个地方休息吃饭,居然被拒之门外。
那段时间,轮到横滨的异能组织主持社交季,我远在意大利上学也免不了被拉来。聚会无非去酒吧或赌场,我不耐烦多呆,主办方安排人带我去了皇后大道的商场购物。为了合格扮演同盟组织家的小姐,当天我穿着纪梵希的小黑裙,就是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的经典造型,谁来都不能否认我体体面面的。
进不去餐厅的理由是没穿丝袜。而我的陪同人员可以,他打了领带。
哪怕他全身上下,医师白大褂加内搭拢共不超过一万日元,其中半数的身价来自我为了答谢他送的一支钢笔。
他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第二天我又去了。
我换上了想象力允许的品味最糟的一套衣服。唯独打了一条雅致的领带,颜色和我的眼睛十分接近,是陪同人员新买的,没来得及戴就被我借走了,我说你不需要这个。最后请示到领班那里,她放我进去,条件是别向任何人传授我的穿搭技巧。她指着我的陪同道:
“这一位无法放行。”
他没打领带。
以为能抓住我的错漏吗?
我面不改色地撒谎:“可是他穿了丝袜,你们可以检查。”
四年过去了,在我短暂拜访期间,陪我乱穿一气的医生搞不好死在了某个地方。我后来没再关注横滨的政治生态,一方面是意大利的学业紧张,过了一年多我的兄长去世,横滨更加成了我避之不及的伤心地。
由我发明的dress code依然适用的可能性不大。我还是尝试问了一下,毕竟,让晶子和乱步穿礼服去麦当劳吃饭实在不妥。侍者却干巴巴地说您怎么知道本店的隐藏dress code,真是太有品味了。
我:“?”
晶子:“?”
时尚的风向确实日新月异。
乱步高兴地说那你稍等,我们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条领带。侍者指了指门房,在挂衣区旁边悬挂着一个迷你的透明橱窗,下方有铭牌,写着一行描金的花体字:
[如遇紧急情况,请打碎玻璃]
里面展示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和我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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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我吃得古怪得沉默。
然而,我觉得乱步搞不好有成为美食评论家的天赋。
上最后一轮茶点的时候,晶子惊讶道:“我们没有点黄油烤苹果,这不是传统的德国料理吗,怎么在法餐里卖。”
服务生解释:“几年前我们餐厅换了新的投资人,怀念他在德国求学时的经历,特地把这一道加进菜谱,他偶尔也会来这里吃顿便饭。三位的甜品是免费的。只要是打领带来就餐的女士,我们都会赠菜给她和同桌的客人。”
左右受辱的是法国人,晶子欣然接受。
乱步拿起刀叉吃了一口,看了我一眼,说:“嗯,这是一颗被始乱终弃的苹果。”
我不小心切碎了盘子。
晶子:“?”
乱步:“也对,晶子不清楚。”
“但是它被始乱终弃的原因是晶子你。”他补充。
看得出晶子和乱步同事几年已经完成了磨合,对他偶尔惊人的发言态度十分平淡。而我则苦涩地问,我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乱步君。
每一轮上菜服务的惯例是先介绍一长串的菜谱。这道黄油烤苹果就用了进口的小茴香,黄砂糖和扁桃仁。但这不是卖出高价的关键,关键是讲故事。服务生故作神秘地提起老板:“我听店里的老人说,本店实际的控制者其实是…”
[其实]后面往往跟着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毕竟以后还要在屋檐下领薪水,他含糊地比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口中冷静道:
“其实是钢笔制造株式会社的boss。”
太妙了,我心想,你们横滨人有自己的文具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