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年龄,阅历,智识都远超我的男人,但我不打算输掉这场战争:“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有一部分也活在我的生命里,这是我的决心。”
“你的决心呢?”
两名带着兜帽的副官忍不住露出源于思考的神色,不再像进门后两具沉默寡言的雕塑。
纪德惨淡地笑了一声:“如果我的决心就是带领我的部下迈入终结呢?我其实想问你带六个孩子来干什么,牵制我们吗?总不会以为我们会怜惜异国的孩子吧?毕竟我们连保护自己国家孩子的资格都失去了。”
芥川君差点暴跳如雷:“在下可是港……”
“他是钢笔公司的学徒。”我面不改色地篡改,“你说你不会怜惜他们,那么,你会杀死他们吗?割开他们的喉咙。用炸弹炸死他们,还是温柔一点直接扭断细幼的脖子?”
一个副官带着怒火,指责我怎么敢玷污她的荣誉。
太好了,我心想,你最好说到做到。
“他们可是我的重要帮手,”我忍不住吹嘘,对织田作的养女招了招手,小姑娘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捧着刚出炉的马卡龙跑过来,差点绊倒了,被纪德的副官扶了一把,她笑容满面地道谢,“她的名字叫咲乐,其实她今年只有六岁,但已经跳级进小学了,方便和比她大一岁的哥哥一起上下学,咲乐是她们家最聪明的人。”
后厨传来高高低低抗议的声音。
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是的,我知道这是一种充满刻板印象的颜色,但你能跟小女孩解释什么叫父权制吗。四个哥哥,不,不存在所谓的最喜欢的哥哥,除非对方把当月的零花钱让给她。家庭住址保密,因为老师说不能告诉家人和朋友以外的人。
她热情地给每个人发了一块马卡龙,晶子面无表情地偷偷吐在餐巾纸里,纪德三人以军人才有的毅力和乐天知命咽了下去,咲乐用亮晶晶的眼睛问好吃吗,我:“非常难吃,糖和杏仁粉放太多了,齁甜。”
一瞬间她的眼睛里浮现出雾气,纪德的另外一名副官不满道:“你说话不看场合吗?”
我:“?”
咲乐用力点头:“我知道她在唱反调,她有时候比我还幼稚,您想再吃一块吗?”
纪德的中年副官含泪又吃了两块。
短发的女孩回厨房给她的兄弟做服从性测试,芥川完全不怕,他有罗生门黑漆漆长满尖牙的嘴代吃。我喝了一大口冷茶缓过甜腻的劲儿:
“咲乐是孤儿,两年前的龙头战争达到高潮时,她被现在的监护人从她父母的尸体中间发现。他们直到临死都把她护在怀里。”
“一个在战场中央被发现的孩子,谁会期待她真的活下来,谁又能放下拿枪的手去抱一个孩子呢,”我轻声说,“我反正不会。”
纪德问我:“这么说你当时在那里?”
“当时我路过了沦为废墟的西区,”我有条不紊地说,“她哭的声音特别大,特别吵,像刚断奶的小狗。明明那么脆弱,一颗流弹,不,一次风声鹤唳的手抖就能要了她的命。或许你会觉得死在父母怀里是一种幸福吧,总之我站在天台上没有去捡她。她不是小狗,拯救一个年轻的生命同时意味着后续一堆麻烦,我不想承担这份绵延不绝的责任。”
中年副官轻蔑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我猜他家里有一个女儿。搞不好因为他的“叛国罪”,他的女儿到了年龄也申请不了国内的大学。
“总之我离开了,中途我越想越后悔。几乎抵达了下榻的酒店,一股冲动和焦躁不安支配着我,我竟然又折回去了。再一次我到达西区的时候,那里已经沦为了一片焦土,听说是□□干部和敌人对打的时候炸掉的。战争在那一晚结束。”
“可是我再也没有忘记那个穿背带裤,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
我把桌上一盘咲乐留下的致死糖量的马卡龙慢慢吃完了:“直到最近,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听说了他收养孩子的由来,也见到了一个眼睛明亮的女孩。她很健康,也很狡猾,眼泪是她的武器,而不是弱点。直到现在,我咎由自取地坐在这里吃这盘难吃的甜饼。”
我听见了年长副官夺门而出的声音,我猜他思念女儿的泪水会在无人的地方流下来。
“好吧,”晶子顿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你按照这个摄入量吃糖,很快你的体检报告会很难看。”
纪德沉默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一定要我说出那个词吗,”我口渴得要死,却露出了笑容,“希望,咲乐是希望这个词最好的体现。”
“而希望是活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
第48章 失败
我很想在亲爱的王八蛋日记本里写下(汤姆:我到底是王八蛋还是亲爱的):于是mimic离开了横滨,大伙儿再一次过上了勾心斗角扯头花,但没有人会死去的生活。
就像我也一度指望,明明我薅走了芥川,也薅走了纪德。那么原定今天下午在美术馆,为了搭救芥川,发生在纪德和织田作之间的遭遇战可以避免。
芥川,你这个告密者,小王八蛋,森鸥外的间谍。
我看着推开圆拱门的织田作心想。
他的肢体一瞬间透出僵硬,想要掏出枪对在场的三名mimic射击,他的养子蹦蹦跳跳地从厨房跑出来,热情地往他嘴里塞妹妹的马卡龙。